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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絕望

  深夜的衛府,清冷的月光照進屋內,衛隱披著一件白衫站在窗前。


  他孑然而立,卻看著是那樣孤單,好像天地之間隻有他這一人獨在。


  床上一妙齡女子正在酣睡,麵上的羞紅還未褪去,睡夢裏她勾起嘴角,似是夢到了開心的事情。


  衛隱雙手輕輕推開了門,他赤著雙足,跨過門檻,踩在寒涼的青石板路上,一路緩慢向外而去。


  守門的侍衛見衛隱俱是一愣,忙低頭行禮:“公子——”


  可衛隱卻似夢遊一般,並不答話,他自顧自出了衛府,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時宗學府裏渥丹又改良了早間調試的香,覺得都差不多了,才將那些瓶瓶罐罐收起箱籠裏,準備歇下。


  她走到窗邊正要關窗,卻見外麵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飄入屋內,帶來了桂花的香味,她的思緒一下子便被帶到了幾百年前,雲若捧著一隻瓷罐走到她跟前,瓷罐裏裝滿了桂花。


  “渥丹,等明年我就可以給你釀桂花酒了。”


  “你可是個和尚,怎能飲酒,佛門戒律怎麽辦?”


  “你是我的緣,我的劫,我的戒律,我的美酒,我所有存在的理由。”


  “油嘴滑舌~”


  “那就油嘴滑舌一輩子吧,或者三輩子?”


  “誰要和你過三輩子~”


  她落在他的懷裏,他的僧袍上染了一襲桂花香。


  視線漸漸模糊,渥丹眼眶中盈起淚水,雨水從簷角滑落滴在窗台上的蝴蝶花盆中。


  是何處來的清水香氣,混著檀木香、泥土的腥味,還有雨水帶來的濕噠噠的味道闖進渥丹的鼻尖。


  “無攸!”渥丹抬頭看見了雨中的衛隱。


  他一襲白衫被雨水淋得濕透,衣服上蹭滿了泥,赤著雙足,似走了很遠的路,雨水打在他的臉上,長發狼狽地散在肩上,他癡癡地望著自己,眼中滿是悲戚之色。


  衛隱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知不覺便走了十幾裏路來到了宗學府,他隻是想看到渥丹,隻是很想看到她。他心裏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卻開不了口。


  千言萬語,竟無從說起,衛隱失笑。


  一個人站在雨中,一個人站在窗邊,相對無言。


  最終,渥丹歎了口氣,關上了窗,將那一夜風雨關在了窗外。


  衛隱見渥丹將窗戶關上,房間的燭光也隨之熄滅,好像心裏突然空了,有個地方開始塌陷。


  為什麽?為什麽?命運要這樣捉弄他們?

  衛隱抬頭仰天大笑,他笑得天地都為之動容,連風雨似乎都來得更猛烈了。


  突然,雨停了。


  他抬頭看到了一柄傘。


  那傘與黑夜融合在一起,竟教人誤以為雨停了。


  “回去吧。”撐傘的女子伸出手來,替他理了理額前的散發。


  “我們一起回去。”他捉住那女子的手,他的力道極大,女子吃痛。


  他猛地縮回手,內疚道:“對不起,渥丹,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還疼嗎?”


  渥丹看著衛隱如孩子一般的慌亂,眼中閃過一片不忍之色,她搖了搖頭:“不疼了。”


  衛隱抬起眼癡癡地看向她:“渥丹,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回去哪裏?”渥丹喃喃出口,而衛隱的表情卻是那樣害怕被人拒絕。


  回去?又回到哪裏去?她和雲魂的事情又要怎麽解決?衛隱真的會不介意嗎?


  “回衛府。”衛隱斬釘截鐵道,忽然他又好像想起了什麽:“不,我們回重尨,你會是我的皇後。”


  如晴天霹靂,渥丹握著傘的手一顫。


  複仇,十年了,在他心中,複仇仍是最重要的。


  皇後?她怎麽會想成為皇後?她隻想成為他的妻啊,是可以替他烹茶的妻,是可以替他更衣的妻,是可以同飲一杯桂花酒的妻。天地之大,任其遨遊,這樣的一世才是她想要的。


  渥丹眼中的笑意愈來愈淡,最後與那淒厲的風雨化作了一團:“對不起。”她將手中的傘遞到了衛隱的手中,轉身就要離開。


  “不——不——”衛隱丟開了傘,不顧一切將渥丹抱在了懷裏:“我不要,我不要再和你分別,我不要夜夜難眠,我不要你再離開我,渥丹,渥丹,不要對我這樣殘忍,好嗎?”


  近乎乞求的語氣,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兩人麵上都是濕乎乎的一片,渥丹的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一枚發簪,尖銳的簪子戳在了她的掌心,疼痛讓她清醒過來。之前她以為如果沒有雲魂,她終會和無攸重新走到一起,可是現在她明白他們永遠都走不到一起。


  渥丹沒有貪戀這個溫暖的懷抱,而是猛地推開了衛隱的身子,踉蹌了一下,最終在雨中站定。


  衛隱看著渥丹的動作,滿臉的不可置信,自己這般懇求於她,她竟是要拒絕自己嗎?為什麽?

  渥丹別過臉去,她不敢麵對衛隱:“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隻聽到風雨的聲音,沒有人聲,久久地沉寂,渥丹差點以為衛隱離開了。


  半晌,才聽他恨聲道:“我竟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絕情的人。”


  他的聲音淒厲,嘴角噙著詭異的笑容,黑夜裏讓人感受到一種透徹心扉的絕望。


  “我……”渥丹翕動的嘴唇,話語最終淹沒在風雨中。


  她無法辯解,她如何辯解,她難道去與他說,你放棄複仇嗎?她就算說了,他又真的會放棄嗎?

  “我隻問你最後一次,你可願意嫁我?”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尊嚴,衛隱最終說出了口。


  渥丹多想說‘我願意’,可是她不能,她背過身去:“對不起,祝你幸福。”她再也待不下去,使出全身力氣挪動腳下步子回到了屋裏。


  黑夜裏,關上門,渥丹靠著牆角,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對不起,對不起。”


  第二天,衛府的守衛在門口撿到了一身狼狽渾身酒氣辨不清模樣的醉漢,恰好無名回府認出了是衛隱。他屏退眾人,背起衛隱向寢室方向去,又喚來令伊替衛隱沐浴更衣,才將對方扶到床上休息。


  剛伺候好衛隱,無名遠遠看到白琅走了進來,她換了一襲海棠色的袍子,頭上長發綰成了出嫁少婦狀,無名吃了一驚,昨晚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公子怎麽會喝得這麽醉?大小姐她……


  難道?!無名突然想到了什麽,卻滿臉的震驚,他不敢往下想,忙站起身來向白琅請安:“大小姐。”


  “他怎麽樣了?”白琅手裏端著一碗瘦肉粥,一臉關心道。


  “公子喝多了,還受了點風寒。”無名答道。


  “風寒?”白琅趕緊把手中的瘦肉粥放在桌上,坐到床沿邊,用手探了探衛隱的額頭。


  卻不料喝醉的衛隱把眼前這個女子當做了渥丹,他捉住白琅的手道:“不要走,不要走。”


  “公子——”無名見狀,忙上前來,想要阻攔。


  白琅卻攔住了無名,淡淡吩咐道:“你去尋點解酒湯來吧。”


  “是。”無名見白琅守在衛隱身邊,隻好退了出去。


  不一會,丫鬟令伊走了進來,她手裏端了一碗解酒湯,無名跟在她的身後。


  “給我吧。”白琅接過解酒湯,親手一勺一勺地喂著衛隱。


  半碗過後,衛隱果然清醒過來,他看了看四周,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白琅。


  “出去!”衛隱突然朝著白琅高喝道,他右手一揮,剩下的半碗解酒湯全灑在了床上。


  無名從未見過衛隱這般盛怒的樣子,忙往後退,白琅卻是不動,她麵上沒什麽悲喜之色。


  衛隱見白琅不動,果然更怒,他冷冷笑道:“你先回城主府,我衛某做過的事情定會負責。”


  白琅的身形一動,眼中閃過一抹驚詫之色,他說什麽?他要負責?白琅在這之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甚至對此不作任何期盼,如今衛隱卻說要對自己負責,她怎能不驚喜?這邊想著,她的麵上流露出一絲欣喜之色。


  衛隱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但隨即消失殆盡:“無名,你送大小姐回去。”


  無名的腦袋還沒轉過彎來,隻好匆匆回道:“屬下遵命。”


  白琅站起身來對著令伊叮囑道:“那你好好照顧自己。”說完留戀地看了看衛隱,跟著無名出了衛府。


  那邊無名和白琅剛離開,令伊便上前諾諾道:“公子,這床上……”


  衛隱看著床上翻到的解酒湯,皺了皺眉,掀開被子,走下床道:“你收拾吧。”


  說著,衛隱從衣架上找了件外袍披上,就要往書房去。


  可剛走到門口,他又停下來,叫住正在忙碌的令伊道:“以後衛府裏不許點香,什麽香都不許點。”


  “啊?”令伊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傻問道:“那熏衣裳怎麽辦?”


  “不熏!”衛隱回道,他又看了一眼衣櫃的方向,吩咐道:“以後衣櫃裏不許有白色的衣裳。”


  “啊!”令伊又是一愣,她看著半衣櫃的白衫皺了皺眉。


  全部交代完,衛隱才向書房的方向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令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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