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無名
渥丹在衛隱那用完早膳,無名便奉命送她回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無名是個悶葫蘆,一路都不說話。
渥丹本是個話少的人,可回去的路有些長,沒有雲魂那個話嘮在,竟有些不習慣起來,於是她轉身對無名笑了笑道:“就送到這吧,我認識回去的路,不用麻煩大人了。”
“不行。”無名斬釘截鐵道,又停頓了下,緩緩道:“姑娘叫我無名就好。”
渥丹看不見他麵具後的表情,心想這人真是個呆子,歎了口氣,隻好硬著頭皮向前走。
可是沒走出去多遠,無名卻又主動開了口道:“我從未見公子親自下過廚。”
“什麽?”無名沒頭沒尾的這麽一句,渥丹聽得一頭霧水。
待她停下來一臉疑惑地看向無名,無名卻又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般從她身邊走過。
渥丹稍作停留,略略想了想,追上去道:“你是說這是衛公子第一次下廚?”
無名沒有說話,隻是點點了頭,爾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渥丹哪裏趕得上他的步子,心裏說不出的有些惱:“你慢一點——”
無名突然刹住了腳步,轉頭看向渥丹,方見她眼中是半惱半笑,竟一時懵住了。
“我讓你慢一點——”渥丹追上來,舒了口氣,解釋道:“飯後適宜慢走,不適宜疾行。”
“我走得很慢。”無名竟然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對著渥丹說道,麵具上露出的那雙眼裏寫著深深的無辜。
渥丹頓時覺得無比心塞,自己方才怎麽會覺得他是個呆子,果然和雲魂在一起久了的人都差不多德行。
“你方才與我說什麽?”渥丹岔開話題道,她可不想在這個誰走得快還是慢的無聊問題上糾纏許久。
“方才?”無名想了想道:“你來竹樓,公子沒有生氣。”
“生氣?為什麽?”渥丹不解,看著無名問道。
“因為那是公子的別苑,尋常人不得入內。”無名道。
“月輕姑娘也經常去嗎?”渥丹想了想,問道。
無名先是愣了一下,想了下才答道:“極少。”
“可是我見月輕姑娘似乎和雲魂很熟?”渥丹沒有提衛隱的名字,可是她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布衣人影。
無名放慢了腳步,解釋道:“月輕姑娘釀的酒在星雲是千金難求,而國師大人愛喝酒,所以才會與她關係十分好。”
“那衛公子呢?”渥丹緩緩問道。
“公子與她——”無名想要說什麽,卻好像又突然想了什麽,說了一半的話,才又接著道:“還好。”
還好是多好?渥丹被無名這個答案弄得是哭笑不得。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月輕姑娘和衛隱很是熟稔,否則方才月輕在竹樓前也不會自然有餘、恭敬不足。
隻是衛隱的態度卻有些不明朗,淡淡的有些疏離,卻又很客氣,像知己卻似乎交情不夠深,像朋友卻又多了幾分隨意。
無名見渥丹腳下步子極慢,思緒有些遊離,知她定是在想知己剛才的話,便補充道:“大小姐與公子關係更好一些。”
“大小姐?”渥丹想了想,腦海裏飄過一個揮著長鞭的紅衣女子:“白琅?”
“你也認識她?”無名有些訝異,渥丹竟知道她。
渥丹點了點頭道:“剛到星雲時在落鳳台見過一麵,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
“嗯。”無名點了點頭,聲音中竟有些歎息。
“怎麽了?”渥丹捕捉到他情緒中微小的變化,便問道。
無名卻是搖了搖頭,又歎息了一聲道:“可惜了大小姐。”
渥丹很少見他這般情緒起伏的樣子,他通常出現在人前就是安靜地待在在角落,成為衛隱的影子。
他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就像一冷冷的冰塊,麵具後他的喜怒哀樂你都看不到,就好像他的名字“無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強求不得。”渥丹笑了笑,開慰他道。
“渥丹姑娘,也這麽認為?”無名不答反問道。
渥丹笑著點了點頭,清晨的陽光從林間細碎的樹葉間照進來,落在了她的眼裏,漾起一片光明。
無名覺得好像突然有道光照進了自己的心裏,想起多年前那個女子在大殿之上擲地有聲,如神祗一般教人仰望的氣度。
“今天天氣不錯。”渥丹抬頭看了看天空,一笑。
“嗯。”無名也隨著她抬起頭看向天空,湛藍的天空,漂浮的雲朵,耳畔掠過的清風,還有那女子身上的花香。
閉上眼睛享受著片刻閑適的無名突然開口問道:“如果有來世,姑娘願意做什麽,是清風,是雲朵,還是一棵樹?”
渥丹抬眼看了看無名,淡淡一笑道:“如果有來世,我還是我便好。”
無名似乎一驚,睜開眼朝渥丹望過來:“做人可不是煩惱?”
“自然是煩惱,”渥丹笑了笑道,又接著問道:“無名,你呢?”
“我想成為光,成為風,成為一片雲……”無名眼中閃過一片光亮。
自由?他可是在渴望自由?渥丹深深望了一眼無名,心中有些觸動。
隨之,渥丹低頭從隨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枚珠子,猶豫了下走到無名跟前,將珠子塞到了他的手裏。
“什麽?”無名一愣,恍而攤開手一看,那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珠子,陽光照射其間,變幻出絢麗的色彩。
“送你的。”渥丹笑了笑道,她的眼中是一片柔軟的溫煦。
“哦?”無名又拿在手中把玩了會,還是瞧不出其間的奧秘。
渥丹解釋道:“這是東湖中一種魚的眼睛,傳說它在水裏便是魚,離了水便會幻化成鳥,天地之大,任其遨遊。”
“竟有這樣的魚?”無名驚訝道,眼中閃著光。
“嗯。”渥丹點點頭,她看得出來無名很喜歡這枚珠子。
“為什麽要送給我?”無名不再看那枚珠子,而是看向渥丹認真道。
“我朋友說有一天我會遇到一個問我來世願做什麽的人,我該把這東西送他。“渥丹笑了笑道。
“你這朋友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無名聽到這裏軒然笑道。
“我想,也許有吧。”渥丹腦海中閃過一個黑色勁裝俏麗的女子身影。
“那我便收下了,多謝姑娘。”無名將那枚珠子放入懷裏,拱手謝道。
“不客氣。”渥丹笑了笑。
好像方才都是一個夢一般,收起笑容的無名又恢複到他一身冷冽的狀態。
無名一直送她到回廊才折回別苑,這剛跨進廂房,便聽有人喚她:“渥丹——”
渥丹回頭一看,原來是葉詩,隻是她身邊此時還站了另外一個紅衣女子,容色豔麗,肌膚如玉,正是那白琅。
“渥丹,我給你介紹,這是我表姐白琅。”葉詩走過來,對著渥丹介紹道。
渥丹淺淺一笑,已示行過禮:“見過白小姐。”
那白琅卻是挑了挑眉,沒有接話,看渥丹的眼神很是不爽。
站在一旁的葉詩有些尷尬,用手肘推了推她道:“表姐——”
白琅這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渥丹姑娘,在這住得可還習慣?”
渥丹正納悶,心想自己與這白琅第一次謀麵,怎麽好像結了深仇大怨似地。
原來,渥丹被請去別苑用早膳的事情,恰巧被來找葉詩的白琅知道了,她素日都不得允許去別苑,如今一個來曆不明的舞姬都可以去衛隱的別苑,她心中怎能平複。方才再見渥丹驀然回首,那雙眸子像極了芊芊閣的頭牌月輕,那個一天到晚黏著衛隱的青樓女子。
“多謝白小姐關心,有葉詩作伴,我在這住得很好。”渥丹淡淡一笑道。
“渥丹,我與表姐一會要去月老廟,你一起去嗎?”葉詩湊過來問道。
“月老廟?”渥丹一愣,可她看著白琅明明不歡迎自己,便委婉拒絕道:“一會青禾可能找我有事,我還是不去了。”
“沒事,我讓人去和蘇公子說一聲,渥丹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嘛。”葉詩不知是真沒看到,還是故意裝作沒看到。
渥丹是真不想去湊這熱鬧,奈何葉詩一直扯著她的袖子一臉央求,實在不能再開口拒絕:“那好吧。”
“渥丹,我和你說凡是在月老廟結緣的夫婦今日都要去還願,可熱鬧了,說不定你也會遇到如意郎君哦~”葉詩促狹一笑。
“我看是你想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吧~”渥丹見她眼中亮閃閃的,打趣她道。
“怎麽會,我是替表姐去求的,表姐是吧——”葉詩眨巴著眼看向白琅。
卻不料白琅不理她,獨自一人走在前麵,渥丹真是替葉詩歎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都還記得當日落鳳台上,白琅被衛隱拒絕時的那份慘烈,世間女子哪個願意這般被心上人冷酷拒絕。
渥丹忙朝葉詩使眼色,葉詩才掩了掩嘴,驚覺自己說錯話。
葉詩於是上前搖著白琅的胳膊撒嬌道:“表姐,你最會猜謎了,到時候可要幫幫我。”
白琅對自己這個表妹好像並沒有那麽壞,終還是耐不住她的撒嬌,點了點頭道:“好。”
葉詩見白琅應了自己,高興地回頭朝渥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渥丹朝她一笑,暗想,這去月老廟最好不要生出什麽事端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