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薛華裳
穆青的船快,她早早上了岸,此刻已同各家千金打成一片。
穆慧和穆婉也不甘示弱,下了船匆匆去同大家打招呼,找熟悉的人聊天。
唯獨穆言孤身一人,這種場合,除穆家人以外,認識她的人幾乎沒有,而她認識的人,也寥寥無幾。
這些前來赴宴的千金,父親大抵都在從五品以上,都是名副其實的高門千金。
桃紅怕穆言尷尬,下船的時候特意小聲安慰道,「不認識也沒關係,人總是會慢慢認識的,您別怕。」
穆言心裡暖暖的,淡淡笑了一聲,在竹媽媽的攙扶下上了岸往水榭去。
不過她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
各家千金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更有人悄悄說了一句,「她便是那個招子女……」
「招子女」三個字讓穆言有片刻的不自然,但她很快穩神,身子筆挺微笑著同大家打了招呼。
眾人似是愕然與她的勇氣,畢竟招子女這樣的身份,在某種時候,確實很尷尬。
好比暴發戶家養出來的童養媳一般……
各種眼神夾雜著各種複雜的心思像是一張網,密密實實的像穆言撲過來。
穆言努力握拳保持著端莊,微笑著……
穆青嘴角上揚,得意不已。
桃紅與綠蕪暗暗替穆言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她扛不住。
「都來了?看來是我遲了,實在抱歉……」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極甜細的聲音,這聲音穆言雖然談不上熟悉,但前世她曾聽過。
迎面走來的女子年紀十五六歲的模樣,肌膚如雪,眉眼顧盼有神,一步一行都透著端莊大方,如牡丹芍藥,明麗動人。
她便是今日的東道主,平陽侯嫡長女薛華裳。
薛華裳今日請諸位千金賞花,各家千金都是紅妝銀裹,但她卻並未盛裝,身上穿了一件碧色綉暗竹襖裙,秀髮梳成小髻,上面簪了一支紫水晶鑲嵌的雙眼蝴蝶釵。
太陽一照,那紫水晶瑩瑩透亮,映襯的她整個人又多了幾分天真爛漫。
眾閨秀見薛大小姐到了,一個個上前福身見禮。
穆言也趕忙垂眉見禮。
薛華裳微微一笑,慢聲細氣道,「都別客氣了,坐吧。」
眾千金笑著款款入座,穆言選了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
薛華裳是平陽侯與故去平陽候夫人的長女,年十六,聽聞性格十分溫和,待人極好,所以薛家老太太很看重她,連平陽侯都十分寵愛她。
有如此地位,又才貌雙全,更兼性格溫婉大方,想要求娶她的人自然趨之若鶩,想巴結她奉承她的人更是擠破了頭。
穆言依稀記得,前世薛華裳似乎嫁的並不好,嫁到言侯府上做了續弦,兩年後就病故了,連個子嗣都未曾留下。
穆言悄悄看著薛華裳,心裡隱隱有些傷感。
大家閨秀又如何?還是對自己的將來無法掌握。
她默默端起茶盞,輕輕啜飲一口。
其實這種賞花會,說白了就是各家千金相互結交的一個平台。
所謂百年大族,也都是建立在相互婚配的基礎之上,所以這些人當中,指不定哪天就能成為一家人,做了對方的嫂子或者小姑子,更有甚者,也許就直接做了續弦,成為了對方的後娘。
平陽侯有四子,也許,這就是各千金盛裝的理由吧……
穆言不動聲色聽著各位千金與薛華裳攀談套近乎。
穆青自然也不落人後,淺笑輕語同薛華裳道,「聽聞下月薛貴妃生辰,皇上已經恩准薛貴妃,要在平陽侯府設宴過生辰。」她奉承道,「貴妃出宮回母家過生辰的先例甚少,皇上待薛貴妃可真好,貴妃真有福氣……」
薛貴妃是薛華裳的姑母,據說風華絕代,後宮之中姿容無人可及,加上她還為皇上育有一子一女,說是貴妃,其實形同副后。
有個當貴妃的姑母,已經羨煞旁人,更何況這個姑母還十分得寵。
薛華裳卻一臉稀鬆平常,淡淡敷衍一句,「姑母是有福氣……」
「那貴妃生辰那日,必定十分熱鬧了……」內閣學士周大人的千金周文淵揚著唇角巧笑倩兮的說了一句。
這個周文淵,穆言對她很熟悉,前世她嫁給了二房的二爺穆朝良。
聽聞她一開始有意與薛家三公子薛致松,但是薛致松根本看不上她,最後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竟然嫁到了穆家。
周文淵出身書香世家,然而她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書卷氣,裝傻裝可愛,可心思卻歹毒的很。
前世穆言被搶走孩子,也有她周文淵的一份功勞。
穆言不動聲色的瞪了她一眼,正要垂眉喝茶,卻見一道目光射向了她。
那目光來自薛華裳。
薛華裳並未回答周文淵的話,而是好奇的看著穆言。
相比於其他千金的盛裝,穆言的打扮十分素凈清雅,沒有過多的裝飾,如一朵淡淡茉莉輕吐芬芳。
薛華裳溫然一笑,問道,「你是哪家千金?」
穆言愣了一下。
穆青撇了撇嘴,主動開口道,「她叫穆言,是我們家的……」稍微一愣,她惡作劇的看著穆言,勾著唇角正要說穆言是穆家的招子女,卻被薛華裳打斷。
「哦,你就是穆言啊?」薛華裳微笑著起身,幾步上前立在了穆言面前,含笑道,「我聽聞你綉藝十分了得,所以就自作主張點名請你過來了,你不介意吧?」
穆言忙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垂眉道,「讓大小姐見笑了,外頭都是訛傳罷了,其實我繡的並沒有那麼好……」
眾位千金的目光一下子聚在了穆言身上,各種複雜的情緒寫在她們臉上,像是一座大山,沉沉壓在穆言身上。
今日來的千金至少有二十多個,但是第一個讓薛華裳主動問起的卻是穆言。
穆言努力挺直脊背。
薛華裳又仔細打量她兩眼,許久才微笑道,「其實我也喜歡綉藝,只是我身子不大好,不常綉。」
她眼神有些黯淡。
想到薛華裳前世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穆言心中也覺五味雜陳,不由安慰道,「養身子最要緊,至於綉藝……大小姐可以等身子好了慢慢練,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語氣不阿諛也不奉承,有的只是真誠。
薛華裳笑了笑,「你說的也對,身子才最要緊。」稍微一頓,又問道,「你明日有空嗎?」
看慣了各種哈巴狗臉,聽多了奉承話,反倒是穆言這種朴樸實實的女孩子更投眼緣。
薛華裳誠心邀請,「明日我要去城外大昭寺敬香,你陪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