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斯捷潘
第二天一早，劉衛平穿戴整齊走出了豪生酒店，皮諾生物研發中心和豪生酒店就隔了一條馬路，劉衛平剛剛到了大堂，一個本地婦女就等著他了，「請問是大衛?劉嗎？」
劉衛平點點頭，「我是達爾維，斯捷潘主任派我來接您，請跟我來。」達爾維帶著劉衛平出了大堂，穿過馬路，進了皮諾生物研發中心的大門。
門口的安檢機器人早已得到了劉衛平的資料，劉衛平經過的時候，機器人討好的說道，「歡迎大衛?劉主任！」
劉衛平笑了笑，進了大門，斯捷潘已經在大廳里等他了，見到劉衛平進來，他快步迎了上來，伸出手就和劉衛平握手。斯捷潘身形高大，足足有一米九，高高的鼻樑一看就是北方人，「幸會！大衛！」
劉衛平的三星眼鏡已經將斯捷潘的問候翻譯成了英語，可劉衛平離斯捷潘很近，他還是能聽出斯捷潘本人說的是俄語，劉衛平仰起頭來，「久仰大名！」。
斯捷潘握住劉衛平的手眼神裡面閃過一絲疑問，劉衛平看出了他心思，「呵呵，我還是皮諾生物的重度病人，一場車禍幾乎毀了我整個身子。」劉衛平又指了指自己腦袋，「除了這兒，我身上幾乎都是皮諾生物的產品了！」
「怪不得，我一握你的手就知道是我們的產品。」斯捷潘哈哈大笑起來，「來，我先帶你參觀一下研發中心吧。」
兩個人並肩朝裡面走去，和劉衛平想象的不同，皮諾生物研發中心不像製藥公司的實驗室擺滿了瓶瓶罐罐，整個大樓只有幾台計算機終端，根據斯捷潘的介紹，這些終端連接到班加羅爾北部的地下數據中心，這兒是都是輸入輸出終端設備。
劉衛平看到三三兩兩有幾個研究人員正用手操作計算機通過全息投影投射出來的界面。斯捷潘看劉衛平看著好奇，便給他介紹道，「這就是我們日常研究工作，我們主要通過超級量子計算機對人體基因進行測序，然後在計算機模擬修改基因序列，並進行評估，這就是我們研究基因藥物的過程，主要是在計算機上完成。」
劉衛平邊走邊問，「是逆向工程吧？」
斯捷潘尷尬的笑了笑，「班加羅爾人人都這麼干，在這兒逆向工程是合法的。況且皮諾生物是基因藥物領域的新兵，我們只能跟著大公司干沿著他們的路走下去。」
劉衛平想想也是有道理，他二十世紀初上海交大的第一桶金不就是這麼來的嗎，如果不是按照趙勇剛的思路購買香港的語音晶元重新打標，也許根本就不可能有後來的語音操控系統，也沒有什麼比特幣，更沒有智人了。
「董事會派我來是要解決生殖細胞萎縮的難題。」劉衛平談到了主題，斯捷潘將他帶到一台全息投影前面，裡面出現了抗核素的分子結構，「這是輝瑞製藥的綠色抗核素結構，它的分子被人體吸收后可以找到斷裂的DNA序列，將被中子流撕裂的DNA片段連接起來，這就是它的原理。」
「看來你們已經發現了關鍵原理？」劉衛平盯著抗核素的分子結構饒有興趣的觀察起來，這比他整日研究的二進位編碼複雜多了，顯然也更有挑戰，劉衛平一邊看一邊用搜索引擎進入各大文獻資料庫查詢，沒一會兒他就成了專家。
斯捷潘調查了一組數據，「我們也嘗試合成了這樣的分子結構，但是對於人體生殖細胞的萎縮似乎並不起作用，這是動物實驗的數據。」數據表上顯示了服用藥物的前後對比，小白兔的繁殖速度並沒有提高。
「董事會要求我們提高生殖細胞存活率，卻不給我們提供研究背景，也不告訴我們生殖細胞在什麼狀況下受損。」斯捷潘一邊翻動數據報表一邊給他抱怨。
劉衛平當然也不知道，趙勇剛強烈要求他刪除了企鵝調查公司的秘密報告，當他穿越到班加羅爾重啟時，內存里那點可憐的記憶全部消失了。
過了一個鐘頭，整個皮諾生物的研究中心參觀完了，劉衛平停了下來推推眼鏡對斯捷潘說道，「我剛剛過來，我還要熟悉一段時間才能提出解決思路來。雖然我們是雙主任制，但主要還是聽你的。」
斯捷潘爽朗的一揮手，「沒問題，聽舊金山總部的人說你是加密通信的專家，我相信現在對基因的研究方式正合你的胃口。」
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劉衛平迫不及待的和林雙棉連上了線，「雙棉，思荃怎麼樣？」
全息影像裡面是劉思荃用懸浮動相機跟拍的視頻，吳克芬騎在哈雷肥仔上面，劉思荃坐在後座上，兩個人風馳電掣在舊金山招搖過市，舊金山起伏不定的馬路讓吳克芬過足了癮，她一邊駕車，一邊回過頭來和劉思荃有說有笑。
「怎麼回這樣？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劉衛平皺著眉頭問道。
「能有什麼問題？這樣不也挺好？」林雙棉沒有停下劉思荃的視頻，她開啟了畫中畫和劉衛平通話。
「這個吳克芬可是個雙性戀！」劉衛平終於忍不住了，他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你想到哪裡去了！」林雙棉不悅起來。
劉衛平心裡的話再也憋不住了，離開林雙棉這麼遠比當面問好多了，「在索薩利托的那個晚上，我親眼看到你們吻在一起！」
林雙棉哈哈笑了起來，「你想得太多了，我是從酒吧帶回來的酒精給她補充能量。我看她沒什麼問題。我猜思荃願意和她呆在一起，可能是兩人聲音一模一樣，思荃可以從她口裡聽到自己。」
「也好，有個朋友有助於思荃塑造社會角色，可惜智人太少了，人類又不可靠。」劉衛平嘆了口氣。
一個下午很快過去了，劉衛平對什麼基因製藥一點兒也沒有考慮過，整個下午都和林雙棉在討論劉思荃。
太陽漸漸西斜了，斯捷潘敲門進來了，「大衛，你反正沒有家屬在這兒，晚上我們不如甘地街喝一杯吧？」
劉衛平瞬間就作了分析，還好是去酒吧，補充酒精對身體沒什麼大礙，如果去吃飯可要穿幫了，以後看來不能和這個斯捷潘搞的太近了。
劉衛平的綜合研判不過是電光石火間，「好啊，我也正好想喝一杯。」
說話間，斯捷潘帶著劉衛平上了分時電動車，自從南亞次大陸氣溫降低以來，維查耶納伽爾超過一半的人口都集中到了班加羅爾，但在人工智慧的管理下，班加羅爾的交通井井有條，不過一刻種，分時電動車就到了甘地街，甘地街還是像當年一樣擁擠不堪，連個旋轉停車架也沒有，斯捷潘沒有辦法，只好將分時電動車設定為自動搜尋泊車位。
甘地街幾十年都沒有變化，一點也沒有受到現代科技的影響，一排排酒吧還是老式的店招和霓虹燈，走到酒吧裡面，牆上還掛著二十年前的液晶平面電視。
兩個人在吧台坐了下來，斯捷潘上來就是一杯不加冰的伏特加，劉衛平也陪他點了一杯，不過加了少許冰塊，他可不想讓斯捷潘看出自己對烈性酒的免疫力。
斯捷潘看來不是來甘地街的酒吧放鬆的，他開口就是工作，「大衛，你對生殖細胞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
劉衛平措手不及，學術上一如既往的好勝心又讓他不甘沉默，好在他的量子計算機反應非常快，立即信口開河起來，「其實我們可以換一種思路，輝瑞的抗核素有兩種，還有一種是防範輻射對體細胞的損壞藍色藥丸，生物體的體細胞比生殖細胞的機理簡單的多了，體細胞也許是另外一個研究方向。」
劉衛平心裡也沒有底氣，他想到哪裡說到那裡，不過這幾句話還是唬住了斯捷潘，斯捷潘舉起杯子敬了劉衛平，「願聞其詳！」
劉衛平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如果他們的藍色藥丸和綠色藥丸一樣可以修復毀壞的DNA片段，那麼就能找到一種辦法延長體細胞的死亡速度。」
斯捷潘的眼睛亮了，他一口乾了伏特加又要了一杯回應道，「延長人類的新陳代謝？這就是延長壽命啊！和提高生育率殊途同歸！」
劉衛平也沒想到居然能讓斯捷潘如此信服，他只好根據網路上的文獻資料瞎編，「班加羅爾許多公司研製成功對付癌細胞的靶向藥物，其實裡面有許多借鑒之處，癌細胞之所以無限繁殖是因為人體的原癌基因和抑癌基因出現了異常，控制細胞分裂速度的原癌基因失控，癌細胞就能無限增殖，靶向藥物已經可以修復這兩類基因，如果和抗核素結合起來研究，也許我們可以利用原癌基因，讓它控制體細胞的分裂速度。」
劉衛平完全是胡說八道一通，連他自己也不甚理解，但斯捷潘被他糊弄住了，不敢再介面討論下去，「來！大衛，我們喝酒！」他岔開了話題一個勁兒的和劉衛平乾杯。
劉衛平哪裡怕他勸酒，一會兒斯捷潘的舌頭就大了起來，「大衛，你們亞洲人怎麼酒量如此之好？」
劉衛平笑了，「你別看我面孔是亞洲人，我可一直在舊金山工作，我也是酒吧的常客，你呢？你的酒量也不差。」
斯捷潘又自己幹了一杯，「伏特加，太好了！他們本地人都喝不下，今天只有你陪得我盡興！」斯捷潘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他拉著劉衛平不放，如同祥林嫂般的說個不停，酒意漸濃，斯捷潘開始前言不搭后語，好在劉衛平有量子計算機的邏輯運算，他湊合著將斯捷潘的話重新組織起來。
原來斯捷潘是出生在俄羅斯遠東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阿穆爾共青城，體學派興起后，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分裂出來成為東俄共和國，第三次世界大戰開始后，阿穆爾共青城一度躍升為東俄共和國第一大工業城市，斯捷潘在共青城飛機生產聯合體擔任一名程序員，憑著源源不斷的蘇式系列戰鬥機訂單，斯捷潘也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
可戰爭結束后，共青城飛機生產聯合體的訂單數量一落千丈，工廠乾脆放了一年的長假，年輕的斯捷潘還不知天高地厚，帶著戰爭年代增發的獎金一路南下，先是到達海南三亞，後來又到泰南芭堤雅，接著是斯里蘭卡和維查耶納伽爾，將整個熱帶地區玩了個遍。
等到斯捷潘再次回到共青城的時候，飛機生產聯合體還是沒有復工，他只好轉行到阿穆爾柴油機廠搞電控，斯捷潘沒想到這才是共青城厄運的開始。
國際聯盟開始實施宙斯計劃后，地球上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北極的變化特別明顯，先是北極航道重新封閉，接著就是雪線南移，阿穆爾河封凍時間越來越長，共青城越來越冷，常年被白雪覆蓋，許多工廠根本無法保證開工。
這還沒完，裁軍法案通過後，東俄共和國軍費開始零增長，這成了壓跨共青城的最後一根稻草，軍工廠紛紛關門大吉，原來三十萬人的共青城慢慢變成了鬼城。
斯捷潘丟了工作，他想到了曾經遊歷過的班加羅爾，他決定來班加羅爾碰碰運氣，當時皮諾生物的研發中心剛剛設立，皮諾生物也和當地製藥企業一樣，對精通數理的IT人才情有獨鍾，在俄羅斯軍工企業受過良好教育的斯捷潘被皮諾生物相中成了一名程序員。
事實證明這一步他走對了，程序員出生的他在基因時代迅速超過了皮諾生物的傳統研發人員，一路脫穎而出，沒幾年工夫爬上研發中心主任的位置。
斯捷潘還在一杯杯點著伏特加，每喝一杯就要沒完沒了的講一段他的經歷，「大，大衛，我知道他們，他們，他們瞧不起我這個程序員出生的研發中心主任，你，你也不會瞧不起我吧？」
斯捷潘口齒不清，腦袋趴在吧台上還要和劉衛平聊個不停，劉衛平開始同情這個東俄人了，原來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傢伙，和自己當年在巨方科技差不多，絕對不能容許別人懷疑自己的能力。
劉衛平見斯捷潘醉成這樣，他有點看不下去了，只好結了帳用三星眼鏡召來了分時電車，將一米九的斯捷潘架進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