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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離別

  伊藤忠道一生醉心實業,到死也是單身一人,平時生意來往的人很多,真正朋友沒有幾個。


  石田崇光領著一幫人料理了他的後事,將伊藤的牌位供奉在神社時,眾人一一鞠躬道別,幾天沒有開口說話的阿桑齊也是畢恭畢敬一鞠躬,「伊藤君,您是真的武士。」劉衛平非常詫異,想不到這個美國人還這麼了解日本的文化。


  劉衛平第一次親眼見到了教科書上所寫的資本主義經濟危機,沒有了伊藤忠道資助,他和石田崇光破解腦電波的希望破滅了。


  更要命的是林雙棉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劉衛平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石田夫婦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經崇光教授介紹,給他在校刊社找了份校對的工作,劉衛平乾的非常吃力,但是大家看在石田崇光的面子,就當白養了一個人。


  東京地價飛漲,什麼都貴,林雙棉工作幾年的積蓄很快就耗盡了,同來的研修生個個慷慨解囊,可也湊不出幾個銀子。


  伊藤忠道死後,石田崇光性情也變了,月曜會名存實忘,石田崇光和中村純一碰到一塊只會講些怪力亂神,越來越不著邊際。


  劉衛平又想在校刊社認真打工先把林雙棉安頓下來,又想著去實驗室加把勁搞出個名堂來爭取提前回國,整日首鼠兩端,而且阿桑齊也經常看不到了。


  到了聖誕節前,林雙棉早產了,半夜裡羊水破了,劉衛平措手不及,林雙棉更是不知道如何應付,劉衛平顧不得什麼臉面去敲石田家的門,石田夫人出面找了個醫院將林雙棉先送進了產房,擔保出院將費用交上。


  劉衛平站在一邊,他出國前上過專門的外事培訓課,知道日本人是不提借錢的,他一籌莫展,急的也快要跳樓了。


  劉衛平坐在產房外面的椅子上抓破了頭皮,他甚至問護士有沒有賣血的途徑,護士立即斷了他的念頭,二十年前血庫血頭亂相不止,駐美大使賴肖爾遇刺輸血感染肝炎曝光后,厚生省早就清理了輸血地下市場。


  正在劉衛平絕望的時候,阿桑齊出現了,他裹著件風衣,什麼話也沒有說,從裡面掏了個信封出來,遞給了劉衛平,「這是美國朋友存在我這兒的,本來是等日元升值賣掉帶回去的,先給你對付一陣吧。」


  劉衛平接過一看,裡面是一疊日元現鈔,劉衛平傻了,阿桑齊拍了拍他肩膀,「準備當爸爸了,祝賀你!」留下了呆若木雞的劉衛平走了。


  護士將孩子抱了出來,「恭喜您,是個女孩。」劉衛平從來沒有見過剛出生的嬰兒,看著自己的女兒出生,心中五味雜陳。


  護士給他看過後便抱走給嬰兒洗澡檢查了,劉衛平進了產房,林雙棉還躺在床上兩眼睜的大大的看著屋頂天花板。


  「雙棉」,劉衛平輕輕叫了一聲,「這是阿桑齊送來的。」他將開口的信封朝林雙棉眼前晃了一下,林雙棉似乎沒有反應,「衛平,給我們女兒起個名字吧。」


  劉衛平意識到自己都沒想到這件事情,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叫思荃吧?」


  「你還是這麼急著想回去,都由你定吧,就叫思荃。」劉衛平聽林雙棉道破他心思不由得一窘。


  災難總是接踵而至,這是世間常理。就在林雙棉進了產後病房沉沉睡去的時候,劉衛平被叫進了產科醫生辦公室,「中本君,我們有個不好的消息告訴您,您剛剛生產的女兒皮膚出現了一些不正常現象,您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們進一步觀察後會確診是否患有先天性白血病。」


  劉衛平一下子蒙了,他沒有什麼經驗,護士將劉思荃抱出來的時候,臉上都是一粒粒紫色血粒,他以為這應該是小孩剛出生的正常現象,「醫生,您能多久才能確認?」


  「大約一個月吧,不超過四個星期,目前先放在重症看護室,您要注意產婦情緒。」


  劉衛平覺得自己的人生到頭了,自己從河南農村一路考上大學,留校任教,公派出國留學,遇見林雙棉,三十三歲已經透支了人生的所有好運。


  劉衛平來到林雙棉床邊坐了下來,看著林雙棉蒼白的面孔,他又懷疑自己在東京都美術館那一刻和林雙棉打招呼是否正確,如果沒有認識林雙棉,自己又是另外一個人生。


  他不敢再想下去,又止不住的胡思亂想,兩個月來的折磨讓他睏乏的睜不開眼,靠著林雙棉的床頭睡著了。


  劉衛平醒來的時候,林雙棉已經睜開眼,正瞅著他出神,劉衛平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阿桑齊好像來過了。」林雙棉指了指床頭的卡片,上面寫著一句祝福,下面是阿桑齊的簽名。


  劉衛平徹底醒了過來,「對不起,這陣太累了,我睡得太死。」


  「我們的女兒呢?護士怎麼不抱過來我看?」林雙棉的嘴唇虛弱的發白。


  劉衛平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她,他想起了醫生的交代,「護士說要例行檢查,前幾天先讓你單獨休息。」他口不擇言,能騙到那就是那了。


  「衛平,你幫我問問我這怎麼回事,漲的難過。」林雙棉指了指自己的****。劉衛平跑到護士台,叫來了護士,護士看了一下,「小孩應該來吃奶了。」她又看了一眼劉衛平,「您先給她擠出來吧。」劉衛平不知道怎麼弄法,護士從床頭櫃拿出擠奶器給他做了個示範動作。


  「為什麼不讓我女兒來吃奶呢?」林雙棉著急的問道。


  護士又看了一眼劉衛平,「您還沒有將情況和她說?」


  劉衛平囁囁嚅嚅,林雙棉一把抓住他的手,「衛平,怎麼啦,你快說啊,思荃怎麼啦?」


  劉衛平卻哇的一聲哭出來了,護士在旁邊看不下去了,「這個男人怎麼這樣,林女士,我要告訴您,您的女兒可能患有先天性白血病,現在正在觀察室,我們會密切觀察她的反應,有情況變化會通知你們的。」


  林雙棉的情緒並不像劉衛平那麼激動,「護士,您能告訴我怎麼才能確診嗎?」「現在皮膚出血的癥狀很像,如果連續發燒或者呼吸困難基本就確診了,是否確診要聽產科醫生意見。」


  「衛平,你扶我坐起來。」林雙棉的鎮定讓劉衛平感到害怕,他伸手托住林雙棉的背,將她靠在了枕頭上,「衛平,水,我想喝水。」


  劉衛平倒了一碗水,門外的護士提醒他放糖,他照做了,林雙棉喝下了糖水,精神好象稍微好點,「衛平,如果思荃是先天性白血病我們只有接受現實,得想辦法給她治療,如果沒法治療,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我生下來命就不好,和我一起的親人都與我相剋,衛平,你後悔嗎?」


  劉衛平緊緊抱住林雙棉,嗚咽著說道,「不後悔,我不後悔。」


  就這樣,兩個人一直沒有見到劉思荃,石田夫婦和劉衛平的同學來探望一次就走了,阿桑齊每天都來,他還幫著劉衛平將林雙棉接出了醫院,中村純一也聽說消息了,他還給劉思荃買了一件小衣服,林雙棉看到小衣服第一流下了眼淚。


  過了兩個星期,不好消息傳來了,劉思荃基本確診先天性白血病,林雙棉死活要去重症室看自己的女兒,團長王鵬飛有經驗,一再提醒劉衛平得照顧好林雙棉坐月子不要出門,不能大人小孩兩個全有閃失。


  等到林雙棉再次看到劉思荃的時候,一個月大的嬰兒已經停止了呼吸,傷心的林雙棉剪下了女兒一縷胎毛便和劉思荃永別了,劉衛平悶聲不響買了本日記本,後半夜等到林雙棉睡著了,悄悄的起了床,翻開日記本,提筆記了起來:1987年12月29日,火曜日,陰,愛女劉思荃去世。


  時間是一劑良藥,它可以消磨許多東西,它可以抹平傷痛,也可以淡化愛情。


  經過一連串的變故,劉衛平和林雙棉不再是兩個天真的年輕人,各自在考慮著自己的人生計劃。林雙棉又申請複課,為了給阿桑齊還錢,兩個人上完課還要到附近的居酒屋洗盤子。


  慢慢的,在他們的生活中出現了爭吵,一次,林雙棉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條消息,說是高壓線下的土豆生長出來變成畸形,她將報紙剪了下來,回來給劉衛平看,劉衛平一看就光火了,「你是什麼意思?是說我不對,劉思荃夭折怪我,我是你懷孕后才接觸高電位治療儀的,明明是你大著肚子沒事朝實驗室跑。」


  「那還不是為了你,是你鬼迷心竅靠著這個要出名吧?」林雙棉也針鋒相對,兩個人大吵了一架,最後還是以劉衛平讓步結束。


  1989年初,吵吵鬧鬧的大半年過去了,這期間阿桑齊還是像以前一樣經常來看望他們,有時候也會幫他們調解一下。


  眼看還有一年就要回國了,劉衛平和林雙棉討論起學業結束后是去上海還是蒙特利城,兩個人爭的比上次更厲害,劉衛平搬出了報效祖國的大道理,描繪了改革開放的美好前景,還發誓回到上海出人頭地再也不用過苦子。


  可林雙棉就是不相信,她將父親林森的遭遇又講了出來,死活不願再回中國。這次兩個人吵得沒有結果,劉衛平乾脆搬出了租住的公寓,回到了集體宿舍。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冷戰,這期間,來日本留學的中國學生越來越多,短短半年內,總數就將近八千人,劉衛平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不再將林雙棉放在心上。不知從何時起,林雙棉發現自己更願意和阿桑齊講心裡話了。


  1989年6月7日晚上,日本東京大學中國研修生宿舍裡面,劉衛平和來東大進行數字通信研修的同學們聚在一起,上海電話局的一封加急電報讓一群研究生都傻了眼,原來6月7日上午日本政府突然頒布了日本人入華禁令,作為應對,中國政府決定立即撤回所有在日公派留學生,由駐日使領館配合留學生所在單位完成。


  上海電話局在東京大使館的配合下,最快的速度幫他們訂好了回國機票,凌晨就要動身。


  在團長王鵬飛的房間里,眾人吵作一團。


  「團長,我們答應給家裡帶彩電的,現在來不及採購了,能不能和大使館或者電話局溝通,將回國時間寬限幾天?」


  「是啊,是啊,家裡親戚朋友都盼著我們帶點日本電器回去,這下回去怎麼交代?」旁邊的人附和道。


  「我的富士通程式控制交換機操作手冊還沒有翻譯完呢,回到國內哪裡能像在日本方便找到參考資料?」一個小夥子手裡正抱著一本字典,他一邊開會還在一邊查單詞。


  上海電話局派出王鵬飛當團長自然有理由,王鵬飛很快將大家安撫下來了,「國內這半年的形勢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劉衛平老師所在的上海交大部分同志沒能經受住考驗弄濕了腳。」


  劉衛平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黑框眼睛,臉上顯得焦躁無比。


  「大家在日本這段時間一直表現很好,政治頭腦清醒,遵守外事紀律,今天是最後一晚,如果出什麼意外,你們近三年的留學就前功盡棄,我要求所有人必須無條件服從組織安排,現在立即收拾行李打包,不能攜帶的就地拋棄。如果個別同學還有未處理完的事情,留下字條來,我託大使館的同志代為處理。」說完他看了一眼劉衛平。


  劉衛平禁不住佩服起王鵬飛來,怪不得能被任命為團長,既能堅持原則又能講人情,他取出日記本撕下一頁,寫了自己的國內的通信地址封進了一個信封,在信封上寫上了東京藝術大學繪畫科林雙棉。


  他想了想,又抽出紙,寫上了「不悔」重新封進了信封,交給了王鵬飛。


  一行人帶著些許惆悵,從新東京國際機場上了飛機返回上海,劉衛平特意要求坐在舷窗的位置。


  當巨大的波音737飛離跑道,劉衛平側過頭去俯視東京,凌晨的路燈帶像蜘蛛網一樣將城市緊緊纏繞,劉衛平窮盡目力搜索,想找到林雙棉身影,可城市越來越遠,墨黑的東京灣在視野中變的傾斜起來,一陣失落佔滿劉衛平的心頭。


  別了,雙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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