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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江米條(二)

  看著陳道士和馬瘦子先後走進了亂墳崗,鄭培急忙問道:「你們連法器都沒帶,怎麼除掉『江米條』啊?」


  馬瘦子笑著說道:「唉呀,那些桃木劍黃紙符什麼的都是假的,我是為了讓他們安心等著,別跟著來壞事才留給他們的。」


  「那咱們還是什麼都沒有啊,到時候怎麼幹掉『江米條』啊?」鄭培一邊走一邊複習一下火使的心訣。


  馬瘦子胸有成竹的說道:「你小子就別瞎操心了,你跟著師父來,還能有問題嗎?一會兒就讓你見識見識師父的手段。」


  鄭培不說話了,默默的跟在馬瘦子的身後。他現在就好奇兩件事情:第一是所謂的『江米條』白毛屍到底長的是什麼樣子;第二就是陳道士究竟是用什麼手段來除掉『江米條』的。


  「馬壽啊,你看這個地方的風水如何啊?」陳道士站在亂墳崗中央,環顧了一圈之後,對馬瘦子問道。


  馬瘦子撓了撓頭,為難的說道:「師父啊,您這不是給我穿小鞋嗎?我看風水的水平您又不是不知道。」


  「哼!」陳道士不滿的責備到,「你就知道耍小聰明,一點也不如你師弟紮實。」當陳道士提到吳胖子的名字時,神情突然變得有點悲傷,便閉口不再說了。


  馬瘦子知道師父又在感傷師弟,便立即指著旁邊的一塊石質墓碑,驚訝的說道:「師父,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陳道士聽到馬瘦子有發現,便趕緊走了過去。鄭培也趕緊走到馬瘦子的身旁,看到那塊黑色的石碑上刻著的字,已經被盡數刮掉了。但從上面殘留的文字和石碑的新舊程度來判斷,這個墓穴的主人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女性。


  鄭培四處看了看,發現了兩塊同樣情況的墓碑。但有一塊石碑情況有點不一樣,他便立刻喊道:「陳師傅,你看看這個。」


  順著鄭培手指的方向,陳道士和馬瘦子看到了一塊刮痕不是很厲害的石碑。從生卒年月來判斷,這是個前幾年才下葬的年輕姑娘,但從依稀可以辨認的一個「氏」字上來判斷,這個姑娘很有可能已經嫁人了。


  馬瘦子蹲在墓碑前仔細觀察了一番,抬起頭半開玩笑的問道:「鄭培,你覺得這個刮痕是怎麼來的?」


  鄭培皺著眉頭,除了覺得那幾道深深的刮痕的邊緣特別光滑以外,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他不是很確定的回答道:「我估計是有人跟這村子里的人有過節,所以偷偷的用鐵釺子或是鎬頭把這墓碑都砸壞了。」


  馬瘦子站起來拍了拍鄭培的肩膀,笑著說道:「你呀,猜對了一半。這個村子的人惹了怨恨是對的,但是這個墓碑並不是被鐵釺子或者鎬頭破壞掉的。而是這麼來的……」馬瘦子將手握成爪狀,順著石碑上的凹痕慢慢的劃過……


  鄭培本不相信所謂的白毛屍會這麼厲害,但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元屍的模樣,便也不覺得奇怪了。


  陳道士沉吟了半天,說道:「這傢伙怨氣太大,要是真的成了氣候,恐怕還真的成了地方一害了。咱們得儘快的找到她,先下手為強。」


  「可是師父,這麼多墳頭,咱們去哪找啊?」馬瘦子看著亂墳崗里大大小小約有四十多個墳頭,無奈的說道。


  陳道士也點點頭,贊同的說道:「這大白天的我也不好找,只好等到夜裡了。」


  「你們要找的『江米條』也許在那裡。」鄭培用手指著靠亂墳崗裡面一點的一個光禿禿的小墳。要不是鄭培看到了一團一團的黃色霧氣正從墳堆里源源不斷的冒出,瀰漫在墳頭上,估計陳道士和馬瘦子是不會注意這個被雜草淹沒的小土堆的。


  「你怎麼知道是這個?」馬瘦子奇怪的問道。


  鄭培納悶兒的反問道:「難道你們看不到這上面正在冒著黃色的霧氣嗎?」


  馬瘦子看了看墳堆,又看了看鄭培,搖了搖頭。


  陳道士用手捏了一點墳堆上的黃土,又繞著墳堆轉了一圈,笑著說道:「鄭培說的沒錯,應該就是這裡了。」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道靈符,輕輕的放在了墳頭上。


  鄭培看著兩手空空的陳道士,偷偷的向馬瘦子問道:「陳師傅要用符火燒了這裡嗎?還是用符雷直接劈?」


  馬瘦子無奈的小聲說道:「我這個師父呀,可講究啦,咱就等著看吧。」


  「馬壽。」陳道士聽到了馬瘦子和鄭培的悄悄話,拉長了聲音質問道,「你在說什麼?為師尋究個緣頭是不是耽誤你回去吃肉喝酒的時間啦?」


  馬瘦子立刻辯解道:「唉不是不是,我剛才是在教育鄭培,說不要光是除妖,還要拆解了這個緣果,讓他跟我一起好好向您學習呢。」


  陳道士冷哼一聲,不再理他。他打了一個劍指,口中念了一通咒語,便蹲下身,將手按在墳堆上,靜靜的等待著。


  「是誰?」一個乾枯的似乎被放在烈日下曝晒了三年的聲音從墳堆的下面傳來,語氣中滿是警惕和怨恨。


  陳道士的聲音沉穩的如同夕陽下的湖面,緩緩的問道:「我知道你有怨恨,跟我講講吧。我是能幫你的人。」


  一陣女人委屈的哭聲從地下隱隱傳出,鄭培聽著這哭聲,幾乎可以想象到那個女人在地下黑暗的環境中,是怎樣的恐懼和孤冷。


  「你幫不了我的,我的仇恨你是無法幫我化解的。」那個女人無奈的說道。


  陳道士略一思索,問道:「你是村長家的大兒媳婦吧?」


  哭聲戛然而止。一陣沉默之後,鄭培看到墳堆上盤旋的黃色霧氣瞬間被從地下噴涌而出的黑色霧氣所衝散!墳堆不停的抖動,上面大小的土塊不停的向下滑落,似乎要有什麼東西從裡面衝出來!但就在它要衝出墳堆的瞬間,灼熱的陽光立即將它灼傷,迫使它重新縮回地下。但即使如此,鄭培還是透過稀薄的土壤,看到了一個充滿著怨恨的眼神。


  「道長,你不要攔著我,我要殺光那家畜生!」那個女人似乎是看到了陳道士身上的道袍,恨恨的說道。


  陳道士耐心的說道:「天理昭昭,因果循環。老夫也不攔你,但只怕你隕身入魔,迷失在仇恨之中。你要是有怨恨,就說給我聽聽,也許老夫能幫到你也未嘗不可呢?」


  那女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道長,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如今我變成了這樣,想罷手也已經是不可能了。您要是不嫌麻煩,就聽我嘮叨兩句,這麼年了,即使是那個挨千刀的畜生也沒有聽過我的心裡話呢。」


  陳道士看了看微微偏西的日頭,說道:「你說吧,把你的委屈都說出來,老夫聽著呢。」


  那女人輕嘆一聲,慢慢的說道:「我家是離這裡二十里地的張村的,我是家裡的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爹娘一天到晚都在地里掙命,我從小幫著家裡下地幹活,洗衣做飯,連我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是我帶大的。」


  「後來家裡來了一個親戚嬸子,跟我爹娘提了我的親事。我爹娘老實巴交的苦了一輩子,聽到有一個家境不錯的人家肯與我們家結親,就說讓男方過來一起吃個飯。結果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就人模狗樣的到了我們家,我爹娘一看人壯實,也手腳齊全,就同意這樁親事了。」


  「我當時也是瞎了眼,就沒看出這個畜生的真面目,只當他是個老實的庄稼人。再想到我走了也能減輕一點家裡的負擔,也就同意了。我出嫁的那天正好是臘月初十,天上下著雪。我坐在拖拉機上,看著我爹娘和弟弟妹妹們逐漸消失在遠處,我的心如刀絞。但我到了他們家之後,覺得婚宴辦的很熱鬧,就覺得既然是人家的人了,就踏踏實實和自己的男人把日子過好就行了。女人嘛,一輩子不就那麼回事嘛。」


  「起初日子過得還湊合,那個畜生也還踏實。但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就變的越來越混蛋了。他老喝酒,幹完家裡的活兒就和他那幾個兄弟一起出去鬼混,然後半夜三更的帶著一身的酒氣就打我,打完了之後還鑽進了我的被窩。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噁心,我竟然還任由那個畜生要我。要是我早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寧可跳崖死了也不會同意的。」


  「後來我懷上了,我特別希望自己能生個男孩,不要再生個女孩受我這樣的苦難了。雖然我懷孕的時候他不再打我,但是我仍然得幹活。道長,你知道大冬天,別人都在屋裡吃熱湯麵,我在院子里洗一家老小的兩盆衣服是什麼感覺嗎?本來我還希望能生個孩子能收住他的心,讓他跟我好好的過幾天日子。但是我後來慢慢的絕望了,我特別希望能生個丫頭,這樣就能好好的氣氣那個畜生和他同樣畜生的爹媽了。」


  「終於我要生了。我當時正在燒火做飯,我肚子疼的躺在地上打滾兒,褲子已經都濕了。那個畜生竟然還覺得我是偷懶不做飯,還恨恨的踢了我一腳。最後還是他娘從外面回來,知道我要生了,才趕緊叫來了村裡的其他婆娘給我接生。我當時身子虛,吃的也少,根本就沒有力氣生孩子。他媽就用剪子剪開了我的下身,把孩子硬生生的拽了出來。我在昏迷的時候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我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心裡一下子泡在了眼淚里,我知道,我有了孩子,我要當娘了。」


  「後來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裝在棺材裡面埋了。我使勁的哭喊救命,但沒人聽見。我死就死了吧,我們還把我的孩子和我一起裝進了棺材。我哭幹了眼淚,不明白為什麼不留下我的孩子。」


  「後來我明白了,就因為我生了個丫頭,他們就把我們娘倆一起扔掉了。」


  「我沒有任何希望,就覺得死了算了,就能和我的孩子在一起了。但是我不覺得憋也不覺得餓,我躺在棺材里好長的時間都沒死。後來我知道了,是我的孩子把她的魂給了我,讓我死而復活。我抱著她小小的、已經開始爛掉的身子不停的乾嚎著,因為我這時也已經沒有眼淚了。」


  「我就覺的我和我閨女的仇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想辦法殺光了他們全家,我要給我閨女報仇!」


  陳道士沉吟半晌,說道:「那麼之前有人來看風水是你殺的啦?」


  「哼!」那女人冷哼一聲,「只有第一個人還算有點本事。我本來以為我會死在他的符雷之下,但沒想到他竟得意忘形的來取我的元魄,想要自己修鍊。結果被我一口咬斷了脖子,吸幹了精血。至於後來的那幾個,根本就是騙子。拿著一些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破爛木條,竟然想要消滅我。結果都被我吸幹了精血,一命嗚呼了。」


  陳道士問道:「那他們家的大兒子也是你嗎?」


  那女人嘿嘿一笑,說道:「那個老畜生還想給小畜生續弦?我偏要讓他們家破人亡。我不僅嚇死了他新找的那幾個女人,還將她們的魂魄束縛起來,供我修鍊。至於那個小畜生,我幾乎將他的精魂吸干。只要他一死,我就可以把我們娘倆的仇恨都還給他,我要讓他的神體受盡煎熬,讓他也體會體會我的苦難和絕望的掙扎。」


  陳道士嘆口氣,說道:「閨女啊,你這樣害死他們一家人倒是無所謂,但你想過你孩子的神魂還在你的身體里,你一天不赴陰司轉生,她的來世就被你耽擱一天嗎?」


  「什麼!」那女人的聲音頗為震驚,「道長,你不要騙我,我的女兒真的不能轉生嗎?」


  陳道士耐心的說道:「閨女啊,我沒有必要騙你。你現在的魄體還只是血屍,並不能衝破陽氣。所以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在正午找人把挖你出來,用符火將你燒個乾淨,這樣豈不是很省事?」


  女人沒有回應,她知道陳道士說的確實是實情。


  「孩子。」陳道士真誠的說道,「你和他們家的恩恩怨怨已經都過去了,你再這麼糾纏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就算你把他們家的人都殺光了,能讓你和你的孩子復活了,重新過上幸福的日子嗎?」


  「我看過了太多的恩恩怨怨,那些為了報仇而犧牲一切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麼好的結果。閨女啊,我現在作為一個你的長輩,勸你早點醒悟,不要把你和你女兒的來世耽誤在這種事情上。叔告訴你,他們那一家人殘害你和你女兒的業果已經都在陰司上的賬上了,等他們死了以後,閻王爺一定會和他們好好的算這筆賬的。」


  那女人怯怯的問道:「真的嗎?道長,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陳道士點點頭,說道:「閨女,叔說了謊話,死了以後是要被拔舌頭的。」


  那女人哀怨的苦了半天,終還是無奈的說道:「道長,那就由您安排吧。我為了我的丫頭什麼苦都吃了,什麼惡都做了,也就不在乎這份仇恨了。」


  陳道士將手從墳堆上拿開,慢慢的站起身來,劍指一劃,墳堆上的那道靈符應勢燒了起來。


  「閨女,你再和你女兒等上一晚。叔明天給你風光大葬,給你和你女兒發一道引魂牒,讓你們苦命的娘倆早日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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