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普通
「你是說你剛剛遇到過了王佐,並且把他勸上了一條死路?」
「如果那個人確實是叫王佐的話。」菱醬淡淡地回答道。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的話,事情確實是變得更為合理了。幕後之人既然策動王佐來殺我,又為他準備了聖杯這樣一個工具,那麼按照邏輯他就應該在聖杯上留下後門,確保王佐在殺掉我之後能活下來,從而避免辛苦取得的戰果因為回檔而重置。對於這個問題,我在得出結論的時候並沒有多想。因為邏輯上的應然終歸只存在於邏輯本身,既然事實上它並未發生,那也就沒有理由去糾結太多。可能這個幕後黑手確實留了後門,但這個後門是概率觸發的,在他想來反正是無限次的回檔,不斷重複下去總會一回有能中;也有可能幕後之人的計劃不止於此,這種不斷往複的輪迴其實是正他為下一個目標做的準備。總而言之,以當時的情況來看,這樣的可能實在是千千萬萬,非要鬧明白這一點顯得毫無必要。
當然了,現在聽了菱醬的話,這個問題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釋——並不是黑手沒有留後門,而是後門被菱醬堵死了。聖杯的運作基於人心,而後門的設計也離不開這個基點。以菱醬的程度,和她三兩句話說下來,王佐之心就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如此一來,幕後之人的設計自然落空。雖然菱醬她未必自覺,但事實上王佐確實是如她所言,走上了一條死路。
「你曾經的幫助我非常感激,然而這還不夠。情況比你料想的更加複雜,來,我們先到那邊坐下,讓我慢慢地把所有的話說明。」
「也好。」菱醬應了一聲,徐徐地跟上了我,走到了我先前待得位置座下。我坐在長椅地另一端,與她隔著一個身位,然後盡量簡短地向她講清了事件的始末。聽完這些后,菱醬垂下頭,無言地沉默了良久,而後輕輕地說道:
「出於專業上的必要,我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不要有所隱瞞。」
「請講。」這是領域裡常有的事,所以我回答得絲毫沒有顧慮。
「那麼,你是怎樣走上現在的這條道路的呢?」
啊,這還真是一個久遠的問題啊。聽到這句話是我一陣恍惚,這種感覺就好像悶著頭在山路上前行,猛然間回頭去看,驚覺自己已經走了如此之遠。我整理了一番心緒,找出一種最為妥當地說法,然後回答道:「應該說···是興趣使然吧。初中的時候我便對這方面的事頗有興趣,然後我就找來一些書去看,看完之後就會想著要試一試,而這個時候恰好有一個機會···試完之後,我發現這確實非常有趣,於是便一路做了下來。」
這種說法我自認為合情合理,然而菱醬卻表現得相當不能認同。從某一句話開始,她就轉過頭來眼睛瞪得很大,甚至於整個人都在不覺間向後挪了一點。一番話說下來她幾次想要出言打斷,但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她直到最後我話音落地,才開口問道:
「你說你找了一些書來看——你是哪裡找來的?」
「市立圖書館啊。」於是菱醬又往後挪了一點,整個人已經貼到了椅子的邊緣。她緊接著問道:「你這個人難道是什麼背景身後的大人物嗎?為什麼可以輕易的借到禁書?」
菱醬的話讓我更為不解,我覺得我和她之間一定有什麼認識差別很大。為了接下來的交流,我一點一點地解釋道:「哪裡有什麼禁書啊,這些書只是很普通地被放在書架上而已啊。」
「為什麼它們會是很普通地被放在書架上?」菱醬似乎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她整個人都轉了過來,兩手撐在伊面上,身體向前傾,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答案。
我回答道:「你想一想啊,既然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的一種災害,那社會就不可能對它無動於衷。刊行普及預防知識的書籍,不是很理所應當的事情嗎?把這些書籍普通地放在圖書館的書架上,不是更加自然的事嗎?相對的,把它們當做禁書限制起來才有問題吧。」
菱醬整個人動也不動,只是對我說道:「···我還是不能接受。」
於是我一聲嘆息,接著說道:「這麼說吧,你想一想防火。有關如何防火如何避險的書籍是不是遍地皆是。那麼同樣的,有關如何防備怪異的書籍為什麼就要予以禁止呢?實際上不論是初中還是高中,都有過關於怪異的科普講座吧,這和防火演戲防震演戲是一樣的啊。」
「那種東西我從來都沒有參加過,所以根本就不知道。」
「閣下您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咳咳···好吧,下一個問題,你第一次動手殺人,為的是什麼?」
「這···」理論上來說這種事我應該印象深刻,然而現在菱醬問起,我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好一番追溯之後,我才想起了依稀的片段。不過,這種模稜兩可的東西應該不是菱醬真正想問的問題,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想問的應該是:「為什麼我對活生生的人能下得去手?」
於是我回答道:「如果非要說的話,應該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吧。一開始當然沒有那麼冷漠,只是遇到的事多了,又處理過各種各樣的怪異,所以自然也就沒有了那麼多的顧慮。怪異們由人心而生,大多也是具有人性的,甚至於其中有很多還具有人形。這種東西殺的多了,我覺得人也就沒有什麼特別高貴的地方,殺了其實也就是殺了。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那是人,只以為那是一個很像人的怪異,殺掉之後才發現那是人。當時我愣了一會,也覺得有點恐慌,然而冷靜下來仔細想了一想,就發現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