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主角
隨著我這一番陳說的結束,無端而生的驟風從窗戶湧入室內,風兒像疾馳而過的火車一般,粗野地撞開了宿舍的門,在嘶鳴聲中從我和王佐的身側掠過。坐在窗口的我被吹得兩頰生疼,積壓在心底的緊張焦慮被掃蕩的一乾二淨。在我身後,王佐更是被風脅裹而起,狠狠地撞在了門邊的牆壁上。同這一撞一道,一個金色的酒杯從他的胸口彈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脆響。這個酒杯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著,似有意又似無意,最後它停在了我的腳邊。
狂風呼嘯了三次呼吸的時間,將房間里那壓抑凝重的氛圍一掃而空,就連我之前倉促戴上的假髮也被它吹起,現在已然不知所蹤。門的那邊,風停之後王佐同學跌落在地,上半身倚著牆倒在地上。局勢大定之下,我沒有去管腳邊的聖杯,而是直接跑到王佐的身前,去探查他的情況。此刻是事件的另一個關鍵,王佐同學能不能平安無事,就取決於我之後所採取的行動。畢竟,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能有一個沒有人受傷的圓滿結局。
可是,如果不可以的話呢?如果王佐最後還是出了事,我要不要捅死自己讀檔回去救他呢?如果死的人不是王佐,而是楊高的話,我又應該怎麼做呢?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種事的時候,然而我還是不免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如同身後的幽靈一般,每一個矢志於「正義」的人都不得不時刻面對這樣的問題——
我們所堅稱的正義,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我到底還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專家,雖然心中有著動搖,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放慢。很快,我就走到了王佐的身前,蹲下來仔細檢查他的狀況。此時他雙目緊閉,氣息微弱,脖頸間有一道淡紫色的痕迹,這應該就是之前他被吊死時留下的勒痕。歸根到底,王佐在第五間宿舍里就已經被勒死了,他只是被聖杯賦予了虛假的生命而已。那麼現在聖杯被解開了,他那虛假的生命也自然也會隨之消散。眼前的這道勒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深,大概到了某種程度的時候,他就會重新窒息而亡。而相對的,在這之前,我確實還有機會救他。
就原理而言,這個問題其實並不複雜。王佐是被繩子勒住氣管,窒息而死的。因此只要有一熟練之醫生,能夠把某種物體插進他的氣管,從內部撐住使其不至於被壓迫乃至斷絕,那麼他就可以活下來。但很可惜,熟練的醫生此刻正在校醫室值班,而在他的身前的我,只是一個勉強稱得上熟練的白學家。在這個問題上,我只有一些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土法。
我站起身,環視房間一周,然後從角落裡撿出了之前的那本心靈雞湯——萬幸這東西沒有被風吹走。拿到這本書之後,我重新走回了王佐身邊,翻開來為他輕聲詠頌。既然王佐是主角一般的天選之人,那麼靠這種方法就有可能讓他燃燒出什麼奇怪的力量,進而挺過眼下的這一劫。但就如同我所說的那樣,這確實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土法。所謂的天選之人絕非龍傲天一樣的外掛,畢竟,在合適的時間死掉,也是主角的使命之一。
忐忑中讀出的話語其實沒有什麼治癒的感覺,不過這也是無之如何的事。說實話現在我真的很怕王佐就這麼死掉,因為如果真的這樣的話···我會很難做。
我最終還是直面了自己心意,而與此同時,王佐也悠然地睜開了雙眼。而在醒來之後,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如果我醒不來的話,你是不是會很困擾呢?」這沒來由的話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稍稍思考了一番之後,我厲聲問道:「你根本就不是王佐,你到底是誰?」
「這種時候我是誰其實不重要吧,你不應該去關心:『王佐現在還安全嗎?』。」
攻心術嗎?我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你,其實只是聖杯搞出來的戲法吧?」
「你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啊。」王佐搖了搖頭,做出了一副失望的樣子。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我為什麼非要回答一個戲法的問題呢?每個人的內心都絕非白璧無瑕,所以一定要發掘的話,就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陰暗。然而,若是以這樣的陰暗為證據,進而指責一個人負有什麼什麼樣的罪過,那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眼下我所看到的多半就是聖杯為了蠱惑我所設下的幻覺,如果這樣糾纏下去恐怕只會沒完沒了···
煩亂之下,我決定快刀斬亂麻:「沒錯,如果王佐沒有醒來,我確實是會困擾,但這又能怎麼樣呢?即使是站在追求正義的立場上,我也不可能對全部的事富有責任。比如說現在有恐怖分子劫持了人質,警察全力救援之下未盡全功,最終還是有人質被害。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硬要說是因為警察救援不利人質才會死,所以警察應該對此負責的話。我也就只能認為你是別有用心,想要吃人血饅頭了。」
這一番話出口,我心中的忐忑也就隨之消去了。捫心自問,如果王佐真的死了的話,我確實沒有再讀一遍檔去救他的意願。正義不應該是一個用來綁架人的名號,就算人血饅頭真的可以治肺癆,難道民眾就可以大言不慚的要求烈士去死嗎?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來···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面對我坦蕩的回應,王佐詭異的笑了,他一邊笑,一邊站起身,一邊說出更加詭異的話:「確實,如果實這樣的話,那麼我也就想通了,你確實是,可以毫無動搖的殺死珂醬的人。之前只是因為被你救了就有所動搖的我,簡直是太愚蠢了。」王佐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簡直如同瘋人的囈語一般。
毫無章法的咆哮聲中,王佐從袖管里抽出了尖刀,以詭異的身法向我衝來,我的耳邊還縈繞著他滿是憤恨地聲音:「重複了這麼多次,被你殺死了這麼多次,我早該明白的,如果你不死,珂醬就絕不可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