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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一劍霜寒四十州

  白衣人消失在霧中后,蘇幕遮方醒悟過來,這位劍客似乎是來找魚蓑子前輩比武的。


  「他就是劍神?」蘇幕遮嘀咕著,快步上了花樓,推開葉秋荻房門,見佳人正在描眉。


  漱玉坐在一旁,見蘇幕遮進來,問他:「大早上跑哪兒去了?」


  蘇幕遮得意,「雖說聰明鳥不著急飛,但笨鳥已經飛太遠了,聰明鳥得抓緊時間努力不是。」


  葉秋荻看著銅鏡,不悅道:「你再射影含沙,小心我家法伺候。」


  蘇幕遮立時住嘴,在她背後做了一個威脅手勢。


  「鏡子能看到。」葉秋荻淡淡的說。


  「什麼,看到什麼?」蘇幕遮裝傻充愣。


  他走到葉秋荻背後將她抱住,搶過畫筆,「來,讓我來,給你描一個正宗的柳葉眉。」


  他倒是有這本事,葉秋荻也就由他了,「你剛才急匆匆上來做什麼?」


  蘇幕遮彎腰湊在葉秋荻眉前認真畫著,半晌方才回答:「我在湖邊又遇見昨日那個白衣劍客了。」


  他說罷,捧住小師姐的臉,左右對比下后才又動筆,細細描著,曖昧在倆人之間升起。


  葉秋荻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估計就是那位要與魚老爺子比劍的獨孤劍河。」蘇幕遮說。


  他頭抬高少許,得意的點點頭,「啪」的在葉秋荻額頭親了一口后,道:「今日就莫易容了,別埋沒了我的佳作。」


  葉秋荻嗔怒著將他推開,倒是順了他的意,站起身將那頂有柳池輕煙一般輕紗的帷帽取出來。


  蘇幕遮又將眉淺的漱玉推到銅鏡前,為她細細描眉,在額頭上貼了蟬形花鈿才放過她。


  收拾妥當后,一行人乘船趕往畫堂春。


  湖上的霧依舊很濃。隨著船動,垂柳花洲鷺渚一一撥開濃霧出現,在船走後又隱藏在濃霧中。


  等他們來到煙水磯時,見魚蓑子安詳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一如往日授課時的模樣。


  在魚蓑子前方擺著一張桌子,桌上擱著劍座,劍座上擺著蛟龍劍。


  這把劍被魚皮劍囊裹著,傳言是魚蓑子水下斬大魚的寶劍。


  在煙水磯下,隔著一條水道,白衣人小舟停在荷塘上。他倒背著雙手,一動不動的看著煙水磯上的魚蓑子。


  他們隔著很遠,但濃霧似知此地危險,遠遠避開了。倆人之間無一絲霧阻隔,碧綠荷葉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見。


  蘇幕遮站在船上,拱手正要打招呼,被葉秋荻在身後拉住了,「他們已經在比試了。」葉秋荻低聲說。


  蘇幕遮不解,兩人相距甚遠,如何比劍?

  他正疑惑間,忽見一團濃霧由荷花塘鑽出,如一條長龍,迅猛襲向魚蓑子。


  魚蓑子身子不動如山,身後的濃霧卻被攪動,在長龍襲來時,忽然湧出一把霧劍斬斷了長龍。


  霧鎖的長龍頓時消散了。


  白衣人一擊不成,眉毛一挑,索性將雙眼閉了起來。


  在他身後,風吹荷葉動,兩條霧鎖的長龍忽然從荷葉底下鑽出,貼著水面飛向煙水磯。


  這兩條龍甚猛,將密密的荷葉推開,將露珠吹落,在湖面盪起圈圈波紋。


  它們在接近煙水磯時,猛然一個龍抬頭,一左一右夾擊魚蓑子。


  魚蓑子寬鬆的長袖被風鼓動,在龍抬頭時,身後濃霧霎時間射出兩把霧劍來,依舊斬向長龍。


  兩條長龍再次被劍斬落。


  正當蘇幕遮以為白衣人又落下風時,斬落後的濃霧中忽然又凝聚成一條長龍,直逼魚蓑子面門而來。


  魚蓑子湛然有神的目光一凝,這條長龍立時被吹散了。


  這一回合是魚蓑子敗了。


  「好劍法!」魚蓑子開口道,語氣微顫,蘊含著磅礴戰意。他身後的濃霧激涌,一時竟躍出十餘把霧劍向白衣人斬來。


  白衣人依然閉著眼,長衫被風鼓滿。


  在他身邊的荷葉則一陣搖動,在長劍躍出煙水磯時,荷葉底十餘條霧鎖的長龍抬頭鑽出迎了上去。


  西湖之上一片靜謐,鳥不鳴,水不響,即便是霧劍與霧龍的碰撞也是無聲無息的,


  但在蘇幕遮眼中,此時的西湖上較錢塘江大潮還要激烈。


  龍來劍去,劍消龍散,斗的是難解難分。


  霧鎖的長龍張開猙獰的大口向長劍咬去,雖無聲,但蘇幕遮的腦海中已響起了龍嘯。


  二人劍道在這時也展現的淋漓精緻。


  長龍以攻為守,有去無回,剛烈至極,躍過之處,荷葉顫慄,水起波瀾。


  但也不意味著白衣人空門大露,當魚蓑子有漏網之劍襲來時,他的腳下立刻會躍起一條霧龍與之盤旋。


  魚蓑子前輩的劍雨則進退有度,揮灑自如,不疾不徐的將長龍斬落於煙水磯下。


  這個世界真正的劍術在蘇幕遮面前鋪開。


  他們以天地為宣紙,以濃霧為筆墨,以劍氣內力為筆鋒,筆走龍蛇的呈現在蘇幕遮面前。


  這幅畫若定格想來是極美的。


  劍與龍激斗越來越激烈,漫天水霧盤旋,兩人之間漸漸集了厚厚的霧氣,全是將散未散的霧劍與龍。


  蘇幕遮集中精神,看的如痴如醉,額頭上都興奮的泛起了汗水。


  他終於知道為何江湖人會說高手對決是世上最美的風景了。


  他們早已無所謂招式,一橫一豎,一點一刺,都是天才般的創造,經驗的凝集,精準的直覺。


  他們全神早已融合在整個天地間,一呼一吸,一草一花,一樹一水,天時地利人心乃至肌肉的跳動都是他們的制敵利器。


  招式的巔峰,算計的巔峰,內力的巔峰,在無聲無息間展開。


  此處無聲,卻處處是殺機,處處是精妙武學的對撞,遠不是依舊拘泥於招式,拘泥於快慢能比的。


  他們的劍已經有了靈魂,在劍道,在劍意覆蓋之處,妙到巔峰的招式信手拈來。


  蘇幕遮正看到酣暢處時,突然,漫天霧劍與長龍都消失了。


  他這時才看見,魚蓑子已站起來握住了劍座上的蛟龍劍。


  白衣人也將狼首長劍提在手中。


  如戲台上的帷幕突然拉開。霧剛去,倆人同時動了,一團白雲向一團烏雲迅速撞去。


  長劍在空中出鞘,劍光如霜寒。


  他們沒有任何試探,因為該有的試探早已試探過。


  他們劍尖一絲不顫,因為在霧散那一刻,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


  劍如流星,一去不返。


  他們在賭,賭誰在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


  這時,升上枝頭的陽光穿過霧,落在狼首劍上的一滴露珠上,露珠又正好將陽光折射進魚蓑子的雙眼。


  剎那間,魚蓑子雙眼如盲。


  天時?算計?不得而知,魚蓑子斃命就在這剎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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