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打酒坐
許是很久不正經用過一頓飽飯了,翟兒指著院子,身子不由地便走到跟前想探頭瞅瞅院內。
僕從只顧著招呼歌姬,見翟兒擋了路,不耐煩揮手道:「去去去,哪裡來的野丫頭,這裡不是你任性放肆的地方。」
翟兒的綠衫破舊髒亂了些,的確似個野丫頭。
一路上小丫頭估計被旁人如此這般招待過很多回了,也不在意,吐了吐舌頭,為馬車上下來的女子讓開了路。
車上下來的名叫了了的女子,二十齣頭,外面穿著件無袖的紫色緞褙子,裡面是百合色羅衫和水紅抹胸,下半身是紫色羅裙,眉眼靈秀,皮膚白皙,一雙狐狸眼透露著些精明。
「挺俊的丫頭。」了了下車,懷裡緊緊抱著一把琵琶,借著燈光瞥了翟兒一眼,停下腳步道:「小小年紀莫到這等尊貴之所湊熱鬧,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她嗓子未被風塵久磨,聲音清脆甜潤,聽起來十分悅耳,唱起曲子來,想必也是很好聽的。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翟兒一陣疑惑,她撓了撓頭,感到對方是好意,下意識點頭道:「哦,謝謝!」
了了一笑,抬頭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蘇幕遮幾人,點點頭,正要回首,忽見少女身後鑽出一黑白的腦袋來。
「呀!」了了嚇的大驚失色,險些跌到在身後中年男子懷裡。
滾滾這傢伙走路無聲,又總是悄無聲響的將頭先探出來,不曾見過的,陡然見到一白腦袋倆黑眼圈,想不被嚇著都難。
「哈。」蘇幕遮幸災樂禍,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被滾滾嚇住了。
葉秋荻瞪了蘇幕遮一眼,聽了了指著滾滾,道:「這…這什麼怪物。」
「它是滾滾。」翟兒摸摸滾滾腦袋,讓它安靜下來,認真道:「它不是怪物。」
僕從順手在門后抄了一根長門閂,橫在門前戒備道:「管它什麼東西,你快帶它離開白府,若衝撞了貴客,屆時饒不了你。」
「白府?」蘇幕遮對葉秋荻輕聲道:「原來是太傅府邸。」
白家乃書香門第,若論權勢白太傅或許不及陸司徒,但廟堂之上,白太傅聲望卻位列百官之首。
白家子弟也極為出色,其長女白夫人為當朝王后,王上與白夫人伉儷情深,白家自然也沾光得勢;白太傅二女為白雲書,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長子現為荊州大都督,兼領籌備西征的差事;至於次子,便是白安石了,在都城內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為建康四公子之一。
不過,讓蘇幕遮得意的是,現在建康四公子名頭已經被朔北王蓋過了。在賑濟災民一事後,蘇幕遮名望更盛,江湖市井間的流言隱隱有將他與朝哥、拓跋弈王、慕容無忌並稱為新南北朝四公子之意。
但蘇幕遮若想真與慕容無忌等人相提並論,尚有一道阻礙,便是西蜀江陽侯李歇。
李歇乃蜀王李繹堂弟,此人禮賢下士,廣招賓客,傾其家有,犒賞食客,以養「士」而著稱,江湖云:門客三千而不止,聲名猶在蘇幕遮之上。
雖不大令人信服,但在蘇牧成登基稱王后,李歇便一直被世人提為了四公子之一。
蘇幕遮聲名鵲起,但與之相比還差些火候。
此外,當日西蜀布置的將藥王谷大師姐樹含煙逼入險境,幸得司馬遼誤打誤撞才脫身的局,便出自此人之手。
了了聽聞滾滾是翟兒看護長大的,鬆了一口氣,整整衣衫,正要進去,卻見一管事打扮的人領著三兩個僕從走了出來。
「何事這般喧嘩?」管事先訓斥一句,陰沉著臉掃了門前一眼,對了了道:「了了姑娘快些進去,不然客人等急了。」不等她答應,又對僕從道:「將閑雜人都趕走,白府門前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客人正在後花園梅前飲酒,若擾了興緻,大公子怪罪下來,有你好受的。」
「是。」僕從很怕大公子,在了了踏進後門后,揮手對少女道:「去去去,這裡不是你能待的的地方。」
「慢著,」站在不遠處的蘇幕遮離了馬車陰影走了過來。
管事回頭,打量蘇幕遮,不客氣道:「你有何事?」
「聽聞白都督回來了?正好我有些餓了,你……」蘇幕遮的頤氣指使,讓管事惱怒,皺起眉頭正要斥責,聽他繼續道:「去稟告白太傅一聲,朔北王蘇幕遮,前來拜訪。」
「朔北王?!」
管事一驚,在燈光下睜大眼睛,方看清眼前公子烏衣上綉著的銀絲蟒紋,忙拱手道:「王爺稍等,小人這就去稟報。」
了了與中年男子回過頭來,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末了,了了站到一旁,施禮道:「札客時了了見過王爺。」
蘇幕遮點點頭,倒是走到蘇幕遮身邊的葉秋荻一怔,拱手道:「時姑娘打酒坐能打到白府上,想必是有一番本事的。」
秦淮河畔乃風月之地,章台繁盛,青樓林立,畫舫凌波,歌姬不知凡幾。有西樓之上柳如眉這般大家,也有不入青樓章台的歌妓。這些歌妓有年老色衰後由青樓出來單走的,亦有良家女子失足或三餐所逼出來謀生的,一般行走在酒樓茶館間,不呼自來筵前歌唱,臨時客人以些小錢物贈之而去,謂之札客,亦謂之打酒坐。
這些札客多是中等之姿,才藝平平,但也有例外,譬如時了了這般,雖不是絕色,但曲子唱的好聽,在秦淮河畔闖出了名聲,便打酒坐打到了烏衣巷白府這等地方。
「姑娘謬讚,了了只是記性好些,熟記了幾百首辭令,又苦練過琵琶,所以才被請來。」時了了說罷,大著膽子抬頭仔細打量蘇幕遮,想把傳聞中的朔北王看個清楚,若有機會結交上便更好了。
「這位兄台是?」蘇幕遮被她打量著不舒服,找話茬問時了了身旁的中年男子。
男子木訥,嘟噥一聲,未開口,由時了了在一旁答了:「他是了了義兄,姓章名台,懂音律,會填詞,秦淮河畔許多新曲,新詞都是義兄做的。」
聽了了說罷,章台向蘇幕遮施了一禮,始終未說出一句話來。
「一人譜曲,一人唱曲,你二人倒是天作之合。」蘇幕遮贊道。
男子聽了,羞紅頓時在臉上渲染開來。倒是時了了,輕輕一笑,道:「王爺說笑了。」
蘇幕遮最見不得老實人單相思,正要再說,門內傳出一陣腳步聲,人未到,聲先至:「臣白臨川恭迎王爺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