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半日閑
陽光明媚,斜穿過竹林,灑下一片樹影斑駁。
其他人都休息去了,唯有蘇幕遮與葉秋荻閑坐在林間的竹亭里。
零零碎碎的光斑隨微風拂動,偶然跳躍到葉秋荻蔥白的手指上,引誘著蘇幕遮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碰,卻被葉秋荻拍掉了。
「老實點。」葉秋荻嗔怒,神情嫵媚,讓蘇幕遮骨頭酥了半邊。
葉秋荻此時已在白雲書閨房內換了一身白色直領長袍,頭髮簡單挽了髮髻,披在身後,雖不露真容,卻換成了耐看的模樣。她伸手輕撫琴案上髹褐黑兩色的新琴,「叮咚」兩聲,聲音清脆,在竹林間格外悅耳。
琴是由公羊先生弟子送來的,生漆初上不久,未乾,略有些潮濕。
「是把好琴。」葉秋荻稱讚,「不過這些用來作甚?」她指著與琴一併送來的邊角料,那些邊角料按照蘇幕遮吩咐,也上了生漆,以便蘇幕遮練習撥雲手。
「練功。」蘇幕遮坐直身子,得意的將漱玉提議的練功法子說了,道:「待我神功初成,將這漆面震出劍紋后再送於你。到時與那些數百年的古琴相比,一定能以假亂真。」
「原來你所謂的心意就是送吾一把作偽的古琴?」葉秋荻佯怒。
蘇幕遮一頓,隨即眼神深邃,盯著葉秋荻,道:「琴雖作偽,但其中堪比五百年的情意是情真意切的。」
「不是萬年么?」葉秋荻不為情話所動,漫步經心地掃他一眼,道:「你之前可說過的。」
「一萬年太久,略顯虛妄;朝夕又太短,耳鬢廝磨實在不夠,五百年正合適。」蘇幕遮說的頭頭是道。
葉秋荻瞪了他一眼,道:「油腔滑調。」嘴角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
她隨手抓起一塊還算有形的邊角料隨便一撫,扔給了蘇幕遮。蘇幕遮接過,見先前還整齊一塊的木料,此時已經有了裂紋,埠如自然裂開一般,鋒芒如劍。
「這五百年的情意,吾能送你一打。」葉秋荻得意道。
「好了,好了。」蘇幕遮挫敗道:「知道你武功比我厲害一些,也不用整天炫耀吧。」
「只是一些嗎?」葉秋荻鼓起嘴,不滿地瞪著他。
蘇幕遮忙轉移話題,指著琴道:「琴雖暫時不合用,我們也得給它個名字吧。」
「你有主意沒?」葉秋荻問。
「鳳求凰,如何?」蘇幕遮興緻頗高的坐直身子,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葉秋荻一聞便知何意,她臉上浮現出微笑,就待蘇幕遮以為將贏來稱讚時,耳朵卻遭了殃。
「行啊,小蘇子,嘴越來越甜了,跟誰學的?」葉秋荻左手抓著蘇幕遮耳朵,冷笑道。
「唉,疼疼。」蘇幕遮抓住葉秋荻手趁機將耳朵救了出來,卻沒鬆手,道:「我發誓,只對你說過。」
又問:「我取的名字不好么?」
葉秋荻搖頭,道:「琴心即天心,《高山》《流水》莫不是追逐山之巔,水之涯,以求鳶飛魚躍、萬物榮生的天地人和之境,若取鳳求凰,反走了下乘。」
「那你準備取甚名字?」蘇幕遮一本正經問,右手卻輕輕地把玩手著中柔荑。
「琴者,禁也。禁人邪惡,歸於正道,故謂之琴。」葉秋荻道:「正好你要用它來練功,便叫它『琴』吧,以提醒你禁淫邪,正人心。」
「我已經是正人君子了,你莫非要讓某出家不成。」蘇幕遮撇嘴道。
「是么?」葉秋荻眼神下移,蘇幕遮正在撓動她的手心,道:「是不是該放開了?」
「啊,哦。」蘇幕遮面不改色的放開,抬頭望望天,乾巴巴得轉移話題道:「陽光和煦,曬太陽睡懶覺正合適。」說著,蘇幕遮走到竹亭圍欄的長條坐凳上,迎著陽光躺下,嘆息一聲:「可惜就是睡不著。」
葉秋荻走近,坐在他頭前,抓起他手掌。
「怎麼,後悔我剛才放開了?」蘇幕遮嬉笑,被師姐賞了一記暴栗。
「真是奇怪。」葉秋荻仔細為他把脈檢查一番后,無奈地放下,心中雖早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句。
蘇幕遮眠淺且少的毛病,她爹爹葉秋與谷內的名醫都嘗試診治過,卻都束手無策。蘇幕遮雖然現在身體無礙,但葉秋荻心中總有一絲掛礙,畢竟少睡傷身是錯不了的。
「睡會兒吧。」葉秋荻知道他昨夜未眠,因此說道。
「好。」
蘇幕遮得寸進尺的將頭枕在了葉秋荻腿上,偷偷抬眼,見她神色如常,不由地心中一喜。閉上眼,聞著淡淡的幽香,想享受這機會難得的片刻溫存,不知怎的,睡意很快襲來,不一會兒便酣然入夢了。
葉秋荻低頭打量蘇幕遮,見他神色安然,呼吸均勻,如何也不像是睡眠淺的人。
竹林靜謐,偶有鳥雀回巢,伴著輕風,打落竹葉。
葉秋荻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本書來,隨意翻看著,不時低頭打量蘇幕遮,見他安然恬淡地睡相,忽地對他睡眠淺有了一些計較。似乎為了驗證葉秋荻心中所想,一直到落日西斜,蘇幕遮也未醒來。
漱玉領著薏米進了竹林,沿著羊腸小道向竹亭走來。遠遠見蘇幕遮躺在葉秋荻腿上酣然入睡,不由地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的走進了竹亭,滿臉的詫異。
「小姐,我們該回府了。」漱玉輕聲道。
「嗯。」葉秋荻合上書,道:「把他叫醒吧。」
「王爺睡多久了?」漱玉伺候蘇幕遮一段時間了,從未見過他睡的這般熟。
「三個時辰了。」
「啊。」漱玉一聲驚訝,忙掩口,但蘇幕遮已經是被驚醒了。
「王爺很少睡如此長時間的。」漱玉也不知是對葉秋荻還是對蘇幕遮說。
「我想,我知道他為何夜不能寐了。」葉秋荻說道。
「為何?」這句話是蘇幕遮問的,他坐起來伸了伸懶腰,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與舒適,正好聽到,因此隨口一問。
「心有所懼而夜不能寐。」葉秋荻為他整了整衣領。
漱玉疑惑,問道:「王爺這毛病在幼齡懵懂時便有的。」
「也許他天生便有憂懼。」
葉秋荻盯著蘇幕遮,一雙翦水秋瞳似乎能看透人心,讓蘇幕遮一陣心慌,正要硬著頭皮說些所謂前世今生的話,卻見她嫣然一笑,道:「不過,似乎某些人在我這裡找到了安全感。」
蘇幕遮愈發的窘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