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橫來客棧(上)
窗前插的那根臘梅在冷冷夜風中,傲然開放。
蘇繼明微微有著醉意,案前是青瑤準備的醒酒藥,他微眯著眼睛,端著瓷碗蕩悠兩下,眼睛霍的清亮起來。看著紫衣將那瓶臘梅放在案前,窗外又下雪了,他坐的方位正對窗口,冷風似乎貫穿了整個身體。紫衣正在準備關窗,蘇繼明放下還沒開始喝的醒酒湯,看著紫衣那抹纖瘦的背影。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蘇繼明慢慢續續道,“但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有這麽大的能耐。”他不由伸手觸摸那嬌嫩的花朵,霎的從枝上脫落,兩瓣花洋洋灑灑的落在案前,依然慢有條理的分析,“如果九歌就在明德,那麽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找到,單憑她一人又如何能找到慕清河的藏身之地。我想了很多假設都無法對立。除了有一個,而這個是我不敢想象的。”
紫衣愣了會,對於她來說這一切並沒有什麽好辯解的。或者說從他答應慕清河那天起,自己就料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他這樣一個謹慎而多疑的人,眼裏是容不得任何沙子和背叛的。隻是她太高估自己在蘇繼明心中的地位了,從始至終她都不會成為一個可以讓蘇繼明發生任何改變的意外。伸手將窗戶關上。看著隻是盯著那盤臘梅發呆的蘇繼明,緩緩的走近兩步:“我以為都過去了。”
那天他足足在那個暗黑的地方呆了兩天,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睜開的,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場皮影戲一樣,在一片黑暗中,那些過去的經曆,隻靠幾個紙片似的小人搖搖晃晃就過去了。而當一切都熄幕的時候,他的身邊卻沒有一個人。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沐穎風,張管家的住處嗎?”蘇繼明提起另一碼事,也沒給紫衣回答的機會,接著道,“我好像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不過隻是猜測,還需要證實。”蘇繼明說的模棱兩可,隻是看著紫衣,“但現在一切都沒有任何用了。”
那一夜蘇繼明半夜就從她屋裏出來了,青瑤剛端了熱水來。正撞離去的蘇繼明:“莊……”她隻喊了一個字,蘇繼明的身影不消片刻就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不……不……”紫衣突然驚吼道,一下就撞在趕回的青瑤身上。熱水洋洋灑灑的打濕了她的鞋和衣角,她也恍然不知的衝進雪夜中。
“夫人……夫人……”青瑤一路喚著在後麵追著,她從沒想過紫衣那樣弱不經風的身子,在暗暗黑夜中一晃就不見了,天上還飄著雪花,落在她的脖頸上冷冷的,青瑤不由的縮了縮脖子。看著天,估摸不多日就會有大雪了。
“等一下……”紫衣一路追著蘇繼明,隔著些距離在雪中大聲喚道,臉上還紅撲撲的喘著細氣。
蘇繼明的身體就像一矗直直的高牆,在風雪中也是那麽挺拔。轉身看著身後的紫衣,腳下新下的雪被鞋靴踩的咯吱咯吱的響。
紫衣顫抖了許久的薄唇,卻沒有發出聲來。舌頭像打結一樣說不出話,雙手緊緊的絞著衣裙。蘇繼明隻是默默的站在那裏,等著她要說出的話。
“你……早些休息……”或許她是來道歉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要追出來的,不然一定會後悔。可是此刻她又想不出自己要說什麽,站在她的角度自己並沒有錯。而對蘇繼明而言這就是一個背叛,而這一切本就是個矛盾體。
紫衣開始走的很慢,幾步後很快就消失了,蘇繼明還是愣愣的站在那裏,看著茫茫夜色。
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的孤獨 。
突如其來的暴雪阻擋了道路的行駛,夜晚的橫來客棧在這樣的風雪中確是熱熱鬧鬧,擠滿了人群。
看著風雪中越來越接近的人,小廝上前去將馬兒牽到馬廄,馬廄的馬已經很多了,不知是因天氣的原因,它們更歡喜的擁擠在一起。
“小二,住店。”男子挾著風雪進來,邊拍了拍黑衣蓬上的雪,“兩間。”
小二看著從男子碩大的身軀後走出來的壁人,摘了頭上的鬥笠,清秀的臉龐大抵是天氣的緣故,紅撲撲的,甚比窗外嬌嫩的臘梅。
“兩間。”見小二沒有反應,男子伸出兩個手指,特意在小二麵前晃悠。
“客官,不好意思,本店以住滿,現在隻剩一間兩人。”回過神的小二,迎著笑道。
男子撓著頭,不知如何好,“那就一間。”女子清亮的聲音,像從天上滴落的泉水一樣,聽著心裏就甜甜的,“備好熱水送上來。”說著人已經上樓了,那樓梯很窄,上上下下的人也多,總有男子色咪咪的打量著她,在她身後壯漢剔了一眼下又惶恐的收了去。
“這天氣估計一兩天都敢不了路了。”那人端了杯新泡的熱茶在手裏取暖,文文弱弱的,模樣倒是俊郎,遐思著還好是在天黑前趕來了,不然就得到外麵過夜了聽著外麵的呼聲,和鋪天蓋地的大雪。想著都冷。
“我看這武林大會不過是走過行事。”臨桌的人應道,桌上斜斜歪歪數個酒壺,奇怪的是 這些人大多都是為武林大會而來,每桌差不多都放了幾把冰冰冷冷的利劍。隻有他一身皺巴巴的灰色衣袍,旁邊放著算命的錦旗,坐在他對麵的男子冷著張臉,隻是偶爾拿幾粒碟子裏的花生米。
那開頭說話的人,是個不足二十的少年,臨出門前就被家父叮囑,江湖險惡,少言多做,看著男子又是這副德行,並沒有作答的打算。
那灰袍男子隻是自己幹笑了聲:“其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說是什麽武林大會,隻是為了滿足某些人的私欲罷了。”話音未落,一把劍從耳際飛過,削了幾縷青絲落在桌麵上,隨著小二一聲驚叫,那劍正中他眼前的一個酒壇子,裂開的酒壇碎片都濺開了,酒水還在順著桌子往下流。小二驚嚇的趴在櫃台後麵,都不敢露臉。
男子的酒勁徹底被驚醒了,摸著腦袋,似乎在確認自己的腦袋是否完整:“你……你……”看著不遠桌前,仰頭大笑的壯漢,那劍應該就是他拋來的。
男子隻覺一陣風劃過,身邊一直冷漠不言的男子,寒光一閃,那壯漢還沒接過兩劍就頂不住了,男子的劍越來越接近他的脖頸。壯漢額頭的汗都冒了出來。
“風箏回來。”灰袍男子叫喚著,風箏剔了眼那惶恐不安的壯漢又收回劍回去。安靜的坐回那灰衣男子身邊,斂著花生粒吃。
壯漢回過神來,脖子上還蹭著血跡,抹了把那淺淡的血印,滿是不甘氣憤的提起大刀。
“風箏……”男子看著握著劍隨時準備動手的風箏,搖搖頭。其實風箏是他半路遇到的,見他和一群乞丐蹲在一起,隻是隨手給了個饅頭,他就一直跟在自己說是要保護自己。他多次說不用他保護,而一直雲遊四海慣了,身邊多了個人,反而不習慣了 。
他也並不知道男子叫什麽,看著街上小孩開心的買了風箏。起了個沒有似乎水準的名字,風箏隻是點頭認可,似乎從不會說話。
“誤會,誤會……你我無怨無仇又何必結這份怨。”灰袍男子略顯恭維道。
壯漢隻是一聲冷哼,看著旁邊冷著臉的風箏,方才是見識過了,強打下去也是自己出醜:“蘇莊主坦誠待人,他當盟主也是當之無愧。豈容你們這些無知的家夥道論是非。”
“坦誠待人!”灰袍男子說這個詞中語中甚有不屑,“我記得他二十年前還欠了我二十兩銀子,至今都沒有還。”
壯漢聽了隻當灰袍男子是在瘋言瘋語,大笑了幾聲,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灰袍男子拿起爐上燒好的酒壺,自酌了杯道:“風箏,等有時候我們去把那二十兩銀子掏回來。”
風箏看著自酌自飲的男子,他雖有些醉意,但那語氣一點也不像說胡話。風箏很鄭重的點了頭,看著桌上那些歪歪斜斜的杯子,端起男子旁邊的杯子,湊到鼻邊又嫌棄的放了回去,那樣一股難聞的味道,他怎麽就能喝這麽多呢!
葉青看著倒在桌上被風箏扶上樓的灰衣男子,甚有所思。
鄰桌的兩個豪客不知是話語衝動還是怎麽回事,拌了兩下嘴,就舉著刀要打起來了。
慎一準備幫忙和解糾紛的,握著劍準備起身,看著身旁的葉青又坐了回去。葉青並不言,而是獨自上樓去了。
那兩豪客已經動手打起來了,大家都站在旁邊觀看,並沒有管這一茬事的打算。
“住手!”隻聽一聲喝道,“樓梯口走下的一紅衣女子。”秀美的臉上帶著露氣。
那兩人都被那一聲喝聲鎮住了,齊齊的望著那紅衣女子。
“我這酒樓可不是用來給你們打鬥的場所,要打就都給我出去打。”女子指著門外道。
那倆豪客互相看了兩眼慢慢的收回來劍。
“還有……”女子巡視著地上的狼藉,“一共損失了一張桌子,四張板凳,這些損失你們都得賠給本店。”
“是是是……”見了美女都維維絡絡的。
“小二算錢。”聽到老板娘的呼聲,小二從櫃台後蹭出來,抱著把小算盤。手指在上邊飛快的移動著,一邊在口裏計算著。
女子走到那個壯漢前,道把壯漢愣住了,看著她包裹豐盈的身體,隨帶著一股醉人的香氣。
“那酒壺是你弄碎的,也得給我賠上。”女子指著櫃台上的碎酒壺。
“是是……”直到女子慢慢離開,大家的視線都久久移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