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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慕家人

  我再一次見到他,秋波蕩漾的漓江。他靜靜的站在江岸邊,風吹動著他的衣抉,拂亂絲發。


  他輕喚我的名字,亦如多年前。踩著漓江的水,向我走在。


  滿江飄落的楓葉遠遠望去,鮮紅如血。


  我想我又做夢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因一套慕雲飛鶴打敗天下第一劍路逍遙,從此盛名鵲起的慕家。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兩袖清風,道成了解決各大門派分爭的和事佬,名望自此響遍四方。就連邪教人士聽了慕遠風這個名字也不由的敬畏。


  隻是到了慕清河這一代,曾經的威風之勢,早以衰敗。慕家就如一個空殼,隻看那些虎視眈眈的虎豹豺狼們,何時顯出他們凶殘的爪牙。


  臨安謨縣的慕家。就如普通的人家漆紅的大門,兩株垂柳臨近溪水,依稀可聽下遊婦女忽遠忽近棒槌聲響中的閑談。


  “這慕家是遠比不上當年了!想這慕清河,當初也是讓不少女子傾心的溫雅俊郎,楊素婉嫁給他時,還好生羨慕了一番!”粗布婦女敞開手中的衣服,在河中蕩漾兩下,尖著個大嗓門。


  本是浣完衣服打算離開的婦女,雙手拖著木盆,還不忘回身應和兩句:“這慕清河就是個窩囊廢。敗壞了慕家的聲譽,娶了個不知那裏冒出來的野女人也就算了,還把自己老婆逼瘋了。現在那慕家給我都嫌髒,還不如我那半畝田地呢。”


  這些人任何時候嘴巴都閑不下來,總愛斂別家的事說三道四。綠茶生性膽怯,不敢出聲,隻是低著頭。急忙洗了衣服盡快離開此處。


  河邊閣樓雜貨鋪的季秀才推開小窗戶,一臉的鄙夷。 看是聽的不耐煩了,慕家曾也是個響當當的大家族,豈容幾個鄉野婦人在這說三道四:“你們這些婆娘,閑著沒事就愛咂嘴巴。閻王當時放你們時,就該把你們舌頭割掉,天天汙裏八七的。也不讓人清淨。”


  “嘿……”拿棒槌的婦女幹笑兩聲,抬起粗紅的脖子,瞅著閣樓的小窗口,“當初你家女人跟人跑了怎不見這般硬氣。”


  李秀才不敢放聲,看著那些囂張跋扈的人漲紅了臉。一把關上了窗戶。


  “徐娘兩句話,那禿子就成縮頭烏龜了。”婦女嘴裏訕笑著。這從來都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家的話柄,那家的私事,隔個一兩天都要被拿出來晾晾。


  抱了一大盆衣服,像是想到什麽:“我是該回去了,虎子他爹又去吃酒了,放著虎子去放牛。八成又到河裏混去了。”話還在嘴邊說著,以踩著青石板上去了。


  女孩躲在橋墩下許久,纖長的手指在水中,不時還有魚兒好奇的在她指間遊玩。斂了個石子,站起身來,瞅著婦女被抹的油亮亮的發髻,猛的飛去。


  “哎呦喂……”徐娘捂著被砸疼的地方,棒槌都丟了,站起身來四處張望著,“那個雜種幹的好事,給老娘滾出來。”


  女孩隻是淡淡的笑,明豔的笑容,烙上兩個淺淺的梨窩,卻讓人生寒。女孩也並未就此罷休,掂量了下手中的石頭。


  “容兒……”話語即時製止了她的行動。


  負手站在岸邊垂柳旁男子,俊郎的眉目見滿布滄桑,溫雅中不失威勢。視線直對匿身橋墩後的慕安容。


  慕安容隻是看了他一眼,清秀的麵容露出厭惡之態,轉身就離去了。


  跑了一路還嗬著氣,嬌嫩的臉龐紅了一片,方才放慢腳步。


  “小姐,小姐。”管家站在門口的石階上巴望許久,見了她,急匆匆喚著。


  “許伯怎麽了?”安容道。


  “夫人的病又犯了,小姐快去看看吧!”話音剛落隻覺身邊涼風一掃,待他遲緩轉身。隻是石階上幾片飄落的枯葉。


  “容兒,你快出來,別再跟娘捉迷藏了!”女子披散著秀發,隻穿了深衣,腳上連鞋子都沒穿,赤腳在秀園的大院中翻東找西的。後麵一大群追著跑著的侍女。


  安容站在拱門下,停了腳步。楊素婉瘋的時候,她才六歲。在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從沒有掉過眼淚。如今眼睛卻生生的發澀。


  “你們都出去。”安容走過去,語氣冰冷如寒。瘦弱的身板震出的威懾,那些侍女一直躬著腰,怯怯離。直到出了秀園才敢挺直腰來。


  “我知道容兒在那,我帶你去找她好嗎?”安容溫聲道。伸手去拉楊素婉。


  楊素婉並沒有掙紮,反而露出孩童般的喜悅:“你知道容兒在那?”


  “容兒她玩累了,在房間睡覺呢!你在外麵當然找不到她。”安容緩緩道,安撫楊素婉的情緒,“我們就先不要打擾她,等她醒了再去。”


  楊素婉點點頭,很聽話的坐下身,將腳放在銅盆中。忽然伸手撩了幾縷安容的絲發:“你長的可真漂亮,容兒日後也會這般好看吧!”


  安容將水淋在被花藤紮的傷痕累累的腳碧。卻並沒有應聲。


  每次安容在身邊,楊蘇婉才會安靜下來。有時候靜靜的坐在窗前,還會讓人恍惚覺得,她還是那個端莊溫雅的楊家大小姐。


  持著木梳,為楊素婉梳理鬢發。楊素婉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哪裏並不亂動,安容看著鏡中的人:“好,我看看,可真漂亮!”楊素婉偏愛戴蘭花,襯著白皙的皮膚。就像個妙齡少女般。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楊素婉伸手撫了撫梳好的發髻。不免羞紅了:“你等我一下。”


  翻找了好一會,抱著個木匣子歡騰的跑過來。裏麵躺著一隻玉釵,沒有精致的修飾,隻是一朵雕刻精致的蘭花。不禁會錯覺的以為迎來撲來的悠香:”這是個成親時清河送我的,他說我戴著好看。”楊素婉對著銅鏡左右別著,都不覺的稱心。


  安容仍不住的伸手幫她,楊素婉手一緊。看了安容好一會,才送了手。


  楊素婉仔細端詳了許久,起身拉起安容的手:“ 昨日清河不是說今日來陪我用膳嗎?怎這會還沒有來?”話落又跑到門口去張望半餉。


  “定是要事耽擱了,現在好多事都需他去張羅忙的很。”


  安容坐在桌旁舀湯,楊素婉有些沮喪的坐過來。伸手摸著發髻上的玉簪甚是可惜的樣子。


  安容隻是無聲的歎了口氣,這些年尋醫問藥,該試的法子都試過了。卻一直不見好轉。


  那夜的慕家到底發生了什麽?除夕的上半夜還是一片熱鬧的觀景,安容穿了新做的大紅襖。除了慕清河,一家人圍著火爐,吃著餃子。還咬到了辣椒,忙取了酸梅湯喝,奶娘在旁邊看著樂嗬嗬的笑了,說吃了辣椒紅紅火火是好兆頭。


  直到楊素婉說乏了,奶娘才帶安容去睡覺。楊素婉從不會陪安容睡覺,有時會站在她的床頭,呆呆的望著她。


  半夜風吹窗戶的聲音,安容冷的慌。喚了幾次奶娘卻都沒人應,圾了鞋子,走到外屋竟也沒人,屋裏木炭還霹靂作響。


  偌大的地方,仿若無人般的詭異。長廊掛著的紅燈籠搖搖晃晃,整整一宿的鵝毛飛雪,每一次的呼喊,隻有寒風在耳邊呼嘯。那是她走過最長最遠的路。


  秀園的臘梅嬌豔似血,敞開的門。被風撩起的珠羅紗帳。楊素婉癱坐在塌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隻是一邊一邊的癡喚:“清河,清河。”像鬼魅般的聲音,在冷風的傳送中幽幽如耳。


  安容嚇的麵色慘白,一聲驚叫都不敢。逃也是的跑出秀園,鞋掉了,摔了絞,來不及斂,爬起來就跑。


  那天之後整整在榻上躺了半個月,卻不敢向任何人訴說,更不敢問起那天的事。盡管她是多麽的想要知道。而楊素婉,自那日後就瘋了。


  照顧了楊素婉入睡,天以近夜。全身心的勞累,直到吹了冷風才舒暢了下來。


  前不久為了減少開支,潛走了一半的下人,而大多數的人都集中在秀園。走了一路才碰到一兩個,打著燈籠巡邏的人。


  “話說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奸……奸,奸……”


  安容一進門就聽坐在桌案前的幼童,稚聲背誦著,卡了好久摸這後腦勺,渾敦敦的臉擠成一團似在冥思苦想。


  “奸巧語,穢汙詞。市井氣,切戒之。”安容走近提醒到。


  “小姐你可別理他,他這是日裏貪玩,被夫子給懲罰的。”管家端著玉瓷碗來,瞅了安容暗下的表情,才覺自己是說錯話了。說到底也隻是個孩子,本是該往書墅跑的年齡,卻是要撐起慕家的大小事,“去,到裏屋背去。”衝著幼童道。


  根子本是想扯著安容玩,又懼怕自己的爺爺,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了裏屋。


  安容並沒有什麽胃口,隻是拿著瓷勺一下一下舀蕩著碗裏的薏仁粥:“張伯,祠堂的鑰匙可是放在你手裏。”像是不經意的想道。


  “老爺方才回來了,拿走了祠堂的鑰匙。”張管家道。


  “張伯,根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讓他多吃些。”說罷,起身匆匆離去了。


  延路穿過後園假山,帶著滿地的花瓣,黃色裙據拂了一路幽香。慕家的祠堂是建在一座山下的,當時風水先生選了此處。還做了些把戲,道是懂點,還甚少有人能穿過這片假山。周圍叢生的雜草也顯有人管,乍一看還以為是荒野裏的破房子,裏麵卻別有洞天。隻看燭火晃動,清瘦的身影打在門麵上。


  慕清遠點了香卻都點不燃,隻能跪地三拜:“列祖在上,不肖子孫慕清河,前來請罪。如今我慕家以及近塗敗,清河自知是無臉麵對祖先,但這又或許是最好的結束。江湖武林是非險惡之地,慕家孜然一身自認的公正,在外人道來卻並不如此。湖水中倘過,清濁終歸難辨。清河也並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辯解。也許在日後會被人唾棄謾罵,但清河不去後悔。也決隻是希望列祖列宗能接受孫兒的心意。”


  慕清河重重叩了三響,起身再次點香,灼了好一會,才燃起星星亮火。


  “容兒,我知道是你,進來吧!”在所以的儀式結束後,慕清河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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