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觸底，反彈
當易笙把顧弦思重新放到床上的時候，才發現她發燒了，嘴裏一個勁的說著胡話，可是卻沒有聽清楚一句。
那天易笙第一次給顧弦思換了衣服，因為她身上的濕衣服實在是不能穿了，雖然易笙心裏有過遲疑，可是最終還是那樣做了。
易笙給她吃了退燒藥，用毛巾敷著額頭，之後就是一直守著她，握著她的手，半步都不願離開。
顧弦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她的體質還不錯，燒也退了，隻是人還有些憔悴，看著讓人很是心疼。
“你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易笙坐在床邊，輕聲的問著她。
顧弦思不說話，隻是看著易笙的臉，有些恍神了，她不想再做那個強勢的顧弦思了，那個她太累了，她要改變，要忘記，要重新開始，在沒有言梓和慕辰的世界，重新活一次。
“怎麽了？”
“我餓了……”
“我熬了粥，我去給你盛。”說著易笙就起身，向著屋外走去，雖然之前他還一個勁的要趕走顧弦思，說他們不是朋友了，不過如今他卻又一次發自內心的擔心她了。
端著溫熱的粥再次進來，顧弦思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不過並沒下床，隻是靠在那裏，“易笙，你說話算話嗎？”
“什麽？當然啊。”易笙站在床邊看了她一眼，隨後便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
“那個強勢的顧弦思，死了……”
“什麽？”易笙感覺她說話怪怪的，自己有些不太適應，眉頭緊鎖的望著她。
顧弦思笑著伸手，撫平他緊蹙著眉頭，說：“我會重新開始，用全新的自己，迎接大學生活，以後的日子裏再也沒有我不想看見的人了。”
“放心吧，不管是怎樣的你，怎樣的生活，我都會在你身邊。”
顧弦思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拍了拍易笙的肩膀，說：“謝謝你，我的好哥們，以後我們兩個就一起去闖蕩大學吧。”
易笙不說話，隻是笑著點點頭，他想要的不是好哥們的稱呼。
“把粥喝了吧。”
顧弦思接過他手裏的粥，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隨後便抬頭看著他，問道：“現在幾點了？”
“六點半。”
“都六點半了，我要回家了，我媽該擔心了。”說著她就準備下床，可是腳剛觸碰到地麵，她就尖叫出聲，如今她也總算是注意到了自己腳上的傷。
易笙輕輕的扶著她坐下，低頭看著她的腳，說：“你還是別亂動了，你的腳有傷，就算是要回家，也不急在這個時候啊。”
顧弦思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易笙手上的傷，那是被她牙齒狠狠咬過的傷，比起肩膀上，手腕處的傷似乎更讓人心疼。
“對不起……”
“怎麽了？”顧弦思忽然道歉，易笙一頭霧水，滿臉的詫異。
顧弦思輕輕的拿起他受了傷的手，說：“對不起，我當時一定是瘋了，我……”
“顧弦思……”
“嗯……”
“你說過你要忘記過去，重新開始，那麽我就請你不要，再去想起有關過去的任何事情，把那些不好的記憶，通通從你的世界清除掉，不要去提起，好不好？”易笙的樣子很是嚴肅，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內心的，他不想顧弦思活在回憶裏，更不想她被過去困住。
顧弦思下意識的緊握著拳頭，微微點頭，勉強笑笑，說：“好，聽你的，不過我現在真的要回家了，因為我明天一早還要回奶奶家。”
“明天？”
“是啊，那天聚餐……算了，過去不說了，明天就要回奶奶家了，我喜歡待在那裏，放心吧，這一次不是逃走。”顧弦思知道易笙心裏在擔心什麽，輕拍著他的肩膀，說著這些讓他寬心的話。
“那我明天去送你吧。”
看著易笙那滿臉期待的樣子，顧弦思似乎也沒有拒絕他的理由，笑著點點頭，說：“好啊，不過現在你恐怕要先送我回家了。”
“沒問題啊，以後這樣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說著易笙就扶著她準備往外走。
顧弦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了下來，微蹙著眉頭，看著易笙，卻並沒有說話。
“怎麽了？腳很疼嗎？”
“易笙……”顧弦思忽然大聲的吼了起來，因為她此刻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她自己的。
易笙被嚇的打了一個顫，吞了口口水，說：“到底怎麽了？”
“你流氓啊，居然給我換衣服。”說著顧弦思就雙手抱在胸前，雖然她平時大大咧咧，和易笙說話也不分性別，但是這樣的事情她還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啊。
易笙也瞬間紅了臉，結結巴巴的開口，解釋道：“我……你，那是因為你的衣服濕了，我怕你生病，所以才幫你換衣服的，再說了，我又沒對你怎麽樣，你別說的我好像是個什麽似得。”
“你還好意思說，我告訴你，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和你沒完。”顧弦思伸手在他的手臂上輕敲著，帶著些許命令的語氣說著這話。
見顧弦思的臉上如今早已經沒有了早晨時的那副失魂落魄，易笙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她生氣害羞的樣子，很是開心，居然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你還笑，易笙，我警告你，要是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我跟你沒完，你說我以後要是交了男朋友，讓他知道了，我還怎麽見人啊，所以，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顧弦思一臉氣得要哭的樣子，如今的她似乎是真的忘記了早上的事情，不過她並不是真的忘了，她隻是強迫著自己不去想起而已。
聽她說起以後交男朋友的事情，易笙臉色忽然沉了下來，不過瞬間又恢複了原狀，說：“你放心吧，我是不過告訴別人的，再說了，我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看見。”
“你還想看見什麽？”
“沒有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隨後顧弦思就拖著自己那個受了傷的腳，追著易笙打鬧著，他們的臉上雖然有笑容，可是卻很難分辨，那到底是真是假。
那天顧弦思的情緒起伏很大，從崩潰的邊緣，再次回來，她感覺自己經曆了很多，可是在那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卻又讓自己退回到了原地，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晚易笙送顧弦思回去的時候，顧母並沒有多問什麽，隻是顧弦思在他臨走的時候，還不停的警告他，不許把那件事情說出去。
回去的路上，易笙走的很慢，他的心裏有事，有很多很多的事，他希望顧弦思是真的願意忘記過去，重新開始，但是他卻又害怕，害怕這隻不過是顧弦思用來安慰自己的謊話而已。
晚上顧母在房間裏重新給顧弦思的傷口上藥，她的眼裏滿是擔憂，可是卻始終都沒有開口問她半句，直到收拾完，她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顧弦思才忍不住的叫住了她。
“媽，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要問我嗎？”
“我問了，你就會說嗎？你是我的女兒，你的脾氣我最清楚，從小到大，你什麽苦都往自己肚子裏咽，你覺得我現在該問你什麽？”顧母沒有回頭，隻是站在門口很是無奈的說著這話，從小到大，她都清楚自己虧欠了顧弦思多少，也明白顧弦思承受了多少。
顧弦思勉強笑笑，閉著眼睛，想了想，說：“媽，我想去……榮城上大學。”
“為什麽？那裏天寒地凍的，冬天你受得了嗎？”顧母猛地回頭，緊鎖著眉頭追問著。
“沒事，我有什麽受不了的，當年那麽苦的日子，我都可以活過來，現在這點苦，怕什麽呀？”
是啊，當年，在她和母親被父親家暴，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時候，她都活下來了，如今還有什麽是她受不了的了，在想起小時候那些不堪的回憶時，顧弦思覺得，似乎言梓的事情，在她心裏的分量也不是那麽的足了。
如今的顧弦思，是在用一個傷口來掩蓋另一個傷口，當兩處傷口一同疼起來的時候，她隻需要去在意那個最疼的，其餘的小傷都已經不是那麽的重要了。
顧母的眼淚忍不住的滾落著，那些過往不堪的回憶湧上了心頭，這麽多年，她努力的去忘記，努力的給顧弦思創造良好的生活環境，可是她卻終究沒有想到，在顧弦思的心裏，這是她永久的痛，是無論多長時間都撫平不了的傷。
“思思……那要是等你真的去了榮城上大學的話，我們就搬家去榮城吧。”
“好，到時候我們就搬走，去那裏開始新的生活。”顧弦思強忍著自己眼裏的淚，勉強微笑著，雖然她在易笙麵前說過，自己不再逞強了，可是如今在母親麵前，她卻又一次學會了逞強。
顧母一邊擦著自己臉上的淚，一邊說：“好，好，開始新的生活，思思，你早些睡吧，明天一早不是還要回奶奶家嗎？”
“知道了，媽，你也早點休息。”
“好，晚安。”
看著母親離開了自己的房間，顧弦思捂著自己的嘴，哭了起來，她不是故意要哭的，是眼淚自己不聽話要跑出來的，她不敢讓自己的哭聲被母親聽見。
屋外，顧母的手還放在門把上，她不是不知道顧弦思在哭，那是她的女兒，她怎麽會不知道，她隻是不願進去，她們母女倆心裏都有結，哪怕是她們嘴上時常說著要重新開始，可是那些埋在黑暗裏的過去，依舊會時不時的跑出來，一點點的刺痛著她們的心。
那晚，顧弦思在屋裏哭了許久，直到天微亮，她都不曾閉上眼睛休息過，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那些讓她尋死覓活的過去，似乎也隨著昨晚的眼淚，消失了。
顧弦思心裏暗黑的過去，如今除了父親帶給她的傷痛外，還多了言梓帶給她的痛，這樣的痛不再是讓她悲傷，是讓她的心徹徹底底的死了。
易笙那晚回家後，坐在書房裏，看著那個盒子，他卻依舊沒有勇氣再次打開，那裏有著顧弦思尋死的過往，他害怕去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