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花互攀枝葉紅
當年,娘親奉旨將我帶到喜秀殿的一處小閣驗身驗貌,那日我從早晨便一語不發,任由母親為我梳洗打扮,她精心的為我化上了一層淡淡的妝容,依律是不容許的,可娘親對化妝之術極其精通,不動聲色便掩住了我的不足之處。那日的娘親異常緊張連我梳什麽法式都要格外留意。她先將我的青絲盤成了大多數人會選擇的雙丫髻,又嫌其太過平庸,草草一扯,我吃痛的叫了出來。
娘親卻絲毫不理,又開始幫我盤圓髻,後又其嫌太過老氣,狠狠一扯,我低沉一呼,可娘親還是全然不理,開始試下一個發髻。
試了好長時間才決定要梳倭墜髻,那時的我並不在意要說什麽隻是在介意娘親愈來愈大的手勁和我們之間愈來愈遠的距離,我一直牢牢記得那日心中泛出的酸楚,心似是被人狠狠擰著一般的疼。
那日娘親身著妃色彈墨雨花錦大袖衣配深褐色金絲月華裙大方雍容頭梳纈子髻,上頭零零落落的綴滿了珠寶。閃閃而瑩的珠寶襯著她白皙的雪肌煞是漂亮。她麵無表情的領著我去喜秀殿一路上她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而我卻一句話也沒說,自然,她說的話我也一句沒聽進去。
喜秀殿裏共有二十六名幼年女子與她們的母親正緊張的在外徘徊,環肥燕瘦,各有風韻,宛如置身花海一般,有的母親緊張的訓斥著自己已經近乎呆也的女兒,也有的母親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寥落傷懷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兒低聲抽泣。
娘親緊緊拉著我一臉淡然,一張美豔無雙的麵龐既沒有傷懷,更沒有緊張,她堅信自己的女兒會進宮揚自家門楣,我心底嗤笑她莫名而來的自信。一直把玩著腰間的七彩腰帶上銜著的白玉珠子,那白玉珠子的作響聲極其清脆,仿佛迎著我往後步步為營的後宮之路。
忽地從個小閣中傳出了一陣尖利的哭聲,我不禁一怔,一臉惶惑,娘親用力一扯讓我不準惶惑,我螓首低垂再不敢又任何表情,娘親有時感覺不是我的娘親,更像是一個鐵麵無私的教引嬤嬤,幼時她從不會哄我一下,我生病時也從不在乎隻叫醫館的醫者來給我瞧病。我與她之間從一開始便沒有什麽母女之情,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利害關係罷了。
有的時候她會出神的望著我的臉,時不時的蹦出一句:“若不是還有用,我真想割了你的耳朵!”隻因我的耳朵極像了父親,可爹爹在場時她卻誇我的耳朵長的極美,為了娘親的愛我還記得我小時候一直求婢子將我的耳朵給割掉。
如今想來,甚是可笑。
那時的我膽怯懦弱,隻一味依附著娘親,正思襯著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不禁狠狠一怔。
那名幼.女長相倒還算清秀,十分可愛倒是真的,小臉肉嘟嘟的,柳眉杏眸,小嘴嫣然隻是有些低矮的鼻梁卻將她的整個臉都有些拉攏下來了,好在她膚色勝雪,眉眼如畫,往後若好好經營努力還可得寵。不過再怎麽說亦是比不上我的。
她麵帶微笑,似乎和善,我自小無朋無友,剛想應答卻被娘親拉住。娘親一臉不耐:“喜秀殿為即將繼位的新帝選女,乃國之大事,這位小姐不好好等著來找我家女兒做甚?”那小女孩似是受驚了,眼淚水兒不一會兒便滿了眼眶,剛想哭出來卻被一個看起來極是端瑞的女子硬生攔住,那女子規矩一福,道:“這位夫人有禮了,我家小姐尚小,還望夫人多多包涵,隻是貴府小姐看起來似與我家小姐年齡相仿何不做個朋友,若往後得幸進宮,或可互相照應”
娘親冷冷一哼別準備將我帶去別處,可就在此時一個煞是肥大的嬤嬤吃力的走了出來,冷冷傳道:“寧丞相之女,寧繁琪入閣驗身”
我那時才曉得這個平易近人,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兒叫作繁琪,這個繁雜世界中一塊最為耀眼的美玉。繁琪稍稍一笑,對我道:“是我無禮在先,這位姐姐……有緣再見”
我從未被人喚過姐姐,她的聲音又極為嬌嗔,我不禁動心,因為在那刻我們之間便被一個‘緣’字牽動著了。
我從心裏想要交她這個朋友卻被娘親在暗處拍了一下,我心中疑惑,當時的寧霖濤權大勢大娘親應該多多巴結才是啊。了當時的我隻是娘親所控製的一個傀儡罷了,我默不作聲冷冷的看著她。
可她卻向我招了招手,速速離去,我疑惑的看向了依舊一臉漠然的娘親,而娘親隻是在我的耳畔低聲說了一句:“第十六計”我本能的答了一句:“欲擒故縱”她立馬捂住了我的嘴巴,冷冷道:“你知道便好,她是你的第一個台階,怎麽踩,極為關鍵”
我半知半不知的,便應了一聲。不過一會兒繁琪便出來了,表情自然似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一般,那時的我對閣中的檢驗並無主意見繁琪安然自若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後來才知道她在裏麵根本便知喝了杯茶,吃了些點心罷了。而其中緣由,便是因為她的父親是寧霖濤。
方才的胖嬤嬤又走了出來,喊道:“寒懷為之女寒姒兮入閣驗身”
我走時本想看娘親一臉卻忽地被娘親一推一個踉蹌便到了那嬤嬤身前,那嬤嬤肥胖無比深藍色的宮裝被她撐的幾乎要破開了,她身上隱隱散發著中年女人刺鼻的異味兒,不知為何一把將我拉了進去,她手勁極大,害得我好一陣吃痛。那小閣名叫驗珠閣,裏頭幹淨倒還幹淨,隻是有著一排似是刑具一樣的玩意兒。除此便是一張桌子和一張美人榻。異常簡約。
我默然不語,而那姑姑卻隻命一旁的兩個宮女利索的向我走了過來將我新做的衣裳一把拉了下來,我狠狠一怔,本能的雙臂交叉捂住胸前,我雙眸睜的老大,似是第一次觸地的魚兒一般。
那肥嬤嬤不耐的瞪了我一眼,聲音一厲道:“莫要擋著!”我怯怯的將手放了下來任她們打量。
那肥碩的嬤嬤細細的看過我的麵龐,道:“容貌,上等”她又從我的臉一路向下的看著:
“身材,上等”
她輕輕的撫過我的腰,惹得我一陣戰栗。
“肌膚,上等“
她仔細的開始打量別處,道:
“纖細度,中等”
我聞言氣一下便不打一處來,道:“我今日連早飯都未用竟還是中等?”
那嬤嬤並不顧我的氣憤抗議,語氣淡漠:“我已從事驗身之事十餘年,你在外打聽打聽餘三便知,你的大腿的確是比尋常姑娘的粗一些,莫忘了。兩個中等或一個下等你便落選了,我沒評其為下等便已是給你麵子了,莫要得了便宜賣乖”
我被斥的羞赧隻得悻悻不語。
不過了一會兒,那嬤嬤便讓我穿衣準備出去了,並告訴我,
我入選了。
我卻幾乎沒有感覺,宛若汆水之肉一般。
娘親得知後卻隻是冷冷的得意一笑,便準備領我回去了,無一句溢美之詞。就在要踏出喜秀殿的時候那個餘嬤嬤卻忙忙趕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道:“我方才未覺,竟忘了驗你的手了!”
我狠狠一怔,我的手……
連一向波瀾不驚的娘親聞言都臉色突變,一張端麗冠絕的麵龐滿是不豫,冷冽道:“嬤嬤必是記差了,應該是方才進去的陸大人千金陸敏嬈忘了被驗手吧?”
餘嬤嬤遲疑的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你將手伸出便可!”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甚至有一個莫名的聲音正向我呼喚著,叫我將我硬梆梆的手伸出去給餘嬤嬤。
娘親作勢就要大鬧,剛要發作一個稚嫩的聲音便從門外柔聲響起:“嬤嬤定是記差了”
是寧繁琪。
她微笑著跑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道:“這位姐姐的手好生柔軟”
餘嬤嬤見繁琪過來了,連連陪笑,悻悻離去。
這個餘嬤嬤常年酗酒,因此記性不好,腦袋總是恍恍惚惚的,而那時的繁琪家世顯赫她自己記不清楚又忌憚寧氏一族隻得了了作罷。
後來,我與繁琪成了好姐妹,最好最好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