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跟蹤（二）
循著冬狼的腳印，阿爾瓦竄入林中。在高聳入雲的界杉叢中東拐西繞，足足用了半刻鐘，才離開這一片茂盛之極的林子。
羅格鎮周圍的界杉林，平均寬度能有一公里，它們像鑲在鎮外的一圈綠帶，拱衛著鎮子的安全。
出了界杉林，阿爾瓦特意放慢腳步。雖然冬狼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雪夜，但他知道它一定降低了速度。
判斷的根據，是他對這裡的了解。
在羅格鎮生活了十多年，生性愛跑動的他，熟悉這裡的每一片土地。在出林的一刻，根據遠處的山影，他已經判斷出自己到達了鎮子東側的一片根棘草地。
雖然這裡和其他一樣，都是一片茫茫然的雪白色。
靴子踏入雪地發出的「吱呀」聲，佐證了阿爾瓦的判斷。這是縫入靴底的鐵片與根棘草多刺粗硬的根莖相摩擦發來的聲音。
生滿根棘草的地方，地面會被這種植物發達的根莖網路覆蓋。這些密密麻麻的，能有手指粗細的匍匐莖極堅韌，表面還有細微的刺狀突起，像玫瑰的莖。一般的鞋靴根本耐不住它們，可能走上幾分鐘就要破底。除此之外，它還有「絆馬索」的作用。莖上每一處關節都生有抓地的根須。一條綿延數米長的根棘草，能有數十處這樣的連接點。這讓它們與大地緊密相連。一旦被它們勾上，等於要將這株草大部分根節拔出。而往往一陷，就有十幾株草同時絆上。因此大多數的動物，都只能在上邊慢行。
根棘草能夠種植在界林外邊，還有一大特點是它們有毒。
一般的草食動物啃吃它們的葉子后，會立刻口吐白沫，連續幾天腹瀉不止，直到體力衰竭。因此在種有根棘草的地方，絕對看不到「風吹草低見牛羊」。
事實上，它們是人類構築的第一道防線。對阻隔荒野怪物的重要性，恐怕還在後邊的界杉林之上。
除此之外，根棘草是一種生長極快的植物。一次收割后，它們只需兩三天時間，就能長出一米高的草叢。通過人為發酵，葉子中的毒素可以被中和掉，重新被牲畜利用。等於起到牧場的作用。
灰岩領這種四季分明的地方，幾乎所有城鎮的外圍都覆蓋了大片的根棘草地。這是人類長期與自然搏鬥的過程中發明出的新手段。
羅蘭的人類擁有文字的歷史已有萬年，畜養牲畜、種植作物還要更久。
根據權威的劃分方法，人類歷史一共分為五紀。至少在五千年前的第三紀，荒野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可怕。那時人類可以在獵犬等馴獸的幫助下，正常在野地里放牧，也曾出現過輝煌的游牧文明。但當第四紀到來，這種現象已經絕跡，野獸們變得越來越可怕，且每隔百年就能多出一兩個全新的危險物種。
為此人們不得不絞盡腦汁，為了自己的生存努力。
無論界杉林，還是根棘草地，都是羅蘭世界的人類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傑作。
阿爾瓦一路快走，多年的生活經歷，讓他明白在根棘草地疾行的方法。憑藉這一優勢，他已緩緩追上前方那條冬狼。
但當對方在他視野出現，他卻又放慢腳步，只因感受風向在漸漸改變。
冬狼的靈敏嗅覺，阿爾瓦是深有感觸。雖然跟蹤前，已在身上塗抹了一種消除氣味的草汁，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就這樣，始終和前方奔行的野獸相隔數百米，他慢慢走出了根棘草地，來到之外真正的荒野中。
遠處的群山變得越發分明，他甚至能依循記憶，說出其中幾座最高大山峰的名字。
再過了一會兒，黎明將近，雪也越下越稀，這個在荒野里苦苦追蹤「獵物」的男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前進方向。
哪怕冬狼的腳印此刻完全消失，他也能知道它究竟去了哪裡。
「蒼白龍王之峰」，這座頂上覆蓋皚皚白雪的巨峰，在阿爾瓦的眼中變得越來越大，它東南方向那條低陷的峽谷也若隱若現。
那裡正是被羅格鎮，乃至整個灰岩領稱為「山口」的地方，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剛懂事的小孩都能知道它是災厄之源。
山口之後的峽谷，就是大名鼎鼎的「游龍之峽」，它的得名由來，是許多人親眼目睹「有龍在其中穿行」。
這絕不是傳言，因為這處走廊一般的地方，徑直通入莽蒼山脈腹內，是大迦蘭平原和埃多平原唯二的兩條通道之一。沿著峽谷奔涌前行的莽蒼河，可直接由迦蘭來到埃多。千年前，它是一條重要的商路。但突變的自然改變了它，讓它逐漸荒蕪。現在它的主人，是冬狼那樣的猛獸以及鬃狼人這種類人種族。
每到秋末冬初，游龍峽地會成為一條另類的交通動脈，是眾多野獸、異人遷徙的必經之路。而初春萬物復甦，它們又會一涌而出，這是山口被稱為「災厄之源」的原因。
離蒼白龍王之峰越來越近時，「山口」的輪廓也逐漸清晰。一條銀簾似的大河從中湧出，寬達百米的河道，只封凍了兩邊的河灘，中間大半河床的流水依然朝前奔行。
「山口」的兩邊，是蒼白龍王之峰腳下的兩座矮山。它們通體純黑，構造它們的是一種特別山岩。偏偏又高而陡峭，其底基與頂峰相差不多，簡直差不多粗細。讓它們看起來，像兩個把守在這裡的巨人，又像是殘缺的門扉。
現在天還很暗，當阿爾瓦遠遠的仰視「山口」，真感覺它是一座地獄之門。
冬狼最後投入到山口附近茂密的松杉林里。
阿爾瓦卻徘徊在林地周圍，這座林子時不時發出凄厲狼嚎，是他止步的重要原因。
安東尼的話又迴響在他的耳邊。
尤其是那一個「冬狼集群」的推斷。如果它是正確的話，那意味著這裡很有可能駐紮一條狼王。
冬狼本身已經是非常厲害的猛獸。
能讓一個大群的冬狼對它臣服，那它的實力又將高超到什麼地步？
正當阿爾瓦進退不前，林子卻突然有了動靜。
一聲斷石分金般的狼嚎過後，伴隨著通亮的火光，一股濃煙衝天而起。突然又青光大放，驟現一道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