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斬將
一片黑暗和吵雜。
「言哥哥——!」
秦穆雨突然從床上直接坐起,臉上的冷汗潺潺而下,接著才感覺到鑽心的疼,頭裡好像有人拿著刀在攪,頭都要裂了——
但是,暈過去前有人推開她受了一箭的那一幕好像刻在了腦子裡,任憑腦內多混亂都異樣的清晰。
微微喘了喘秦穆雨才開始打量她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帳篷,和她前幾日除了屋內的物品沒有其他不同,而她躺在床上。
秦穆雨撩開被子就要下床,可是突然眼前一黑,嘭的倒在了地上。
「該死!」
秦穆雨撐著起來,狠狠地錘了錘自己的腦袋,勉勉強強站穩。
她剛走到帘子門口,帘子卻被大力地拉開,外面是一片黑暗,而屋內因為這一陣風燭火搖晃,秦穆雨更暈了。
「做什麼?」
撩開帘子的是一個滿身是灰臉上縱橫著淚痕的小姑娘,雖然是做男裝打扮但是秦穆雨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當然她也沒有錯過女孩眼中刻骨的仇恨和急迫。
秦穆雨想打起精神但是手往腰上一摸才發現她的衣服已經被換了,而那個女孩卻沒有再給她機會,直接上前一個橫劈直直劈向了秦穆雨的腦袋。
咚一聲,那是匕首!秦穆雨的本來就疼痛不堪的腦袋受了這一下,她就算想強撐也無法忍住,一聲悶哼直接倒在地上,再次不省人事。
……
相似的帳篷,燭火搖曳。
坐上是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男人,燭光給面具鍍上了暖色的光將那緊抿唇上的線條都柔化了幾分。而面具呢,面具下的疲倦也被掩蓋了,給人的是一貫的冷靜印象。
「少將軍。」
燭火因風一陣晃動,上方無痕抬起眼看著剛進帳的披掛戰士,示意他說話。
「少將軍果然料事如神,衛端的軍隊果然來了只是被齊麟阻在了戰場之外,現在他們的軍隊兩敗俱傷僵持了一個時辰后都撤退了,看來衛端是放棄姜照冶,這一場戰爭是咱們勝了!」
這名戰士姓吳卻是第一次跟著上方無痕上戰場,並不是說這名吳姓副官沒有能力,而是因為他所屬的軍隊卻是上方家的一隻私家軍,是慕容皇室都不知道的存在。這隻軍隊一隻被放在密處修正操練,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拱衛慕容氏而是為了上方家的存亡,毫不誇張的說,瑞華和慕容氏的安危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就是慕容亡了他們能讓上方無痕上位,而瑞華亡了他們也能打出一個江山。
但是上方無痕在此時卻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放了出來。他上方無痕從來不懼慕容氏,就是知道了又如何?他能保得他們的安危,我的人如何不能見天日!這是他上方無痕的囂張,而他也有這個資本。而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韓宇因為他和自己提到過這次的陰謀陽謀而衛端肯定不只留了一手,所以他才做了這個安排。只是齊麟,就是他的那步棋么?他真的是自己的福將。
想到秦穆雨,上方無痕的目光都不自覺放柔了,而低著頭的吳副官卻沒有注意到自家將軍的失常,他正處在巨大的喜悅之中。
這次大敗耀雲,真的是大敗耀雲,不光他們的神射手被少將軍一箭穿喉,而姜照冶的軍隊更是被全虜,姜照冶現在還在刑處關著。三大將軍就損了一個,他就知道少將軍是最強的!
「少將軍,你私下裡早就聯繫好了齊麟,咱們這場戰事本來就是非勝不可啊!這下耀雲沒個幾年是緩不過來,要不我們……」
上方無痕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一臉激動的吳副將,他明白第一次正式參戰就取得如此戰績他心中的激動,還有對於常年不見天日的憤懣吧,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他此時也是損失慘重,羽翼俱損也要好好養養元氣才是。
上方無痕道,「齊麟不是我聯繫的,事實上我確實不知道衛端還有如此本事,開始的時候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想到剛到房城的九死一生,上方無痕的眉也輕輕皺了一下,隨即就舒展開了繼續道,「這都是先生想到的,而你們是我的底牌,齊麟是他搬來的救兵。這場戰役若沒了他,我們必敗無疑。」
吳副將看著上方無痕一臉的欣賞,心中的話轉了千回百回,剛要說出口想起來少將軍討厭女人的怪癖又咽了回去,倒是上方無痕看著他一臉憋屈的表情好奇道,「想說什麼?」
吳副將看了看上方無痕的臉色,無奈什麼也看不出來,他也不思考了,而是走上前去,在上方無痕耳邊嘀咕了一番。
上方無痕的臉色立馬變了,當然被面具遮擋看不見,只是那雙眼睛唰得幽深了起來。
上方無痕不動聲色地說,聲音有點輕,不可思議樣,
「你再說一遍。」
吳副將的聲音不大,但是像是悶雷,「少將軍,那個先生是個女人。」
再說完後半天不見上方無痕反應,吳副將納悶,莫不是受刺激受不了了?先生就算是個女人但是她的功勞也是太大了,如果沒有她這次少將軍怕真的就死在這裡了,若是少將軍死了,他們怎麼辦呢?不過韓宇不是那個名滿天下的無雙公子么?他們軍中也有人對他很是推崇,這樣的人怎麼就是個女子呢?不過也是吧,這麼樣的才若不是女扮男裝還真不能暴露出來,要是那樣是多大的損失啊。
正在吳副將心裏面嘀嘀咕咕之際,上方無痕說了句話,他還在神遊天外都沒聽見。上方無痕皺眉,將聲音加大了些才將吳副將的心給扯了回來。
「是誰給她看的病?」
上方無痕不傻,微微一想就知道她的秘密是怎麼暴露的了。怪不得她身上總有種淡淡的香,怪不得她身材嬌小,也怪不得她從來不和別人一同沐浴和如廁……竟原來她是個女人!
想到這裡上方無痕又是一陣暗惱,他一直在忙戰事,那又是誰給她換的衣服看的病?!
想到這裡聲音又大了幾分,將吳副將嚇一跳,因為這麼沉悶的聲音分明是含著惱了,
「是誰給她看的病,換的衣服?」
吳副將咽了口水,不明白怎麼事情的發展怎麼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不過還是很快地回答了他少將軍的問題,
「是……是姜大夫。」
上方無痕腦中閃過那個快入土了的老頭,心中感覺好點了,然後,又更不好了。他想見她,她那時候直接磕在地上暈了過去,不知道現在還好么。
上方無痕想到此處只感覺椅子上像是長了釘子,讓他坐卧難安。只是還沒等他起身帳外就傳來了大聲的呼喊,聲音急迫,
「將軍,將軍!不好了,先生被人擄走了!」
聲音還沒落,吳副將只感覺到身邊一陣風,上方無痕早就邁門出去,而他剛才坐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堆木灰。
……
「上方無痕你聽著,趕快放了姜照冶,不然我就要了這個人的命!」一個滿身是灰的的少女站在上方無痕軍營前叫囂著,而讓眾人無法前進的理由是……她的手上握著的匕首正架在先生的咽喉上。
那銳利的匕首已經染上了紅,因為緊張,匕首不停地晃動,帶著營前將士的心也在晃動!
叫囂聲不絕於耳,各有甚者握著刀劍就要衝上去,但是還是沒有衝上去……
滿臉虛弱的先生睜開了眼睛,笑了。她的聲音是那麼低,卻又能清清楚楚傳到在座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怎麼這麼吵,我還好好地活著,你們叫什麼。」
一貫的雲淡風的聲音輕卻讓握著匕首的姑娘直接將匕首一橫,秦穆雨感覺到喉嚨上一股疼痛,但是她知道,她死不了,起碼在姜照冶出現之前,她死不了。
「放了先生,一個喪家狗竟然還敢在這裡叫喚?你現在傷了先生一分,那傷我們都會在姜照冶身上討回來!」
「對,討回來!討回來!」
名聲鼎沸,白夜蒼白著臉,無奈地搖搖頭,就算致命的威脅已經在她的身前,她還是扭頭,匕首又在脖子上留下一條血痕。
「你現在,可以鬆開我。我現在四肢無力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如果我尚有能力,也不可能被你一下子制服。」秦穆雨笑笑,「你這樣威脅我卻不能要了我的命,也是很難的。倒不如你放開我,我去和他們說。這些軍士到底來說,還是聽我的話,怎麼也比你這個威脅有用些,要知道,上方無痕可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他要是來了只一箭射過來,你還有命么?」
「只有活著,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才可能救姜照冶,不是么?」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看著營前已然快暴動的將士們,將手放了下來,站在白夜身後,用匕首頂著她的腰。
「那你說,我只要姜照冶回來,就算讓我換他也行。」這是一個沙啞到如同磨墨的聲音,絲毫沒有少女的清麗卻透著一股子孤絕。
秦穆雨點點頭,白衣長身單薄地站在營前的空地上——她的身量分明比任何人都低,但是此時,她卻讓眾人仰望!
「姜照冶呢,把他帶過來吧。」秦穆雨的聲音飄飄蕩蕩,卻讓一些鐵一樣的漢子紅了眼眶。先生的聲音一直是中氣十足的,而現在卻是這麼的虛弱。
沒有人動,不是他們不想動,而是現在在場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士兵,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姜照冶被關在哪裡。
而此時,上方無痕出現了。
黑甲銀面,器宇軒昂,眼中沉著的是黑沉沉的殺氣。
在他的旁邊是提著一個紅色袋子的姜照冶。
上方無痕走到營前,站定,目光直視著秦穆雨,秦穆雨勾起唇,看著他。不需要語言,從何時開始,他們已經心意相通。
「上方無痕,姜照冶呢!他人呢!」身後的姑娘一下子激動起來,充血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上方無痕。
而上方無痕將目光移向了她,薄唇一勾,分明是冷酷和嘲諷。
「你要他,姜照冶?他是我的手下敗將自然由我處置,這還由不得你來問我。」上方無痕說著,一步步向前走去,一步步走到秦穆雨身邊。
那個姑娘見形勢不對匕首一反就要制住秦穆雨以做威脅,但是,她那握著匕首的手卻被反制住。
一隻蒼白的小手握著她的手,那隻手一酸,握著的匕首竟然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久聞姜照冶收養有一女,聰明靈動和姜照冶日日不分,我想,相比於姜照冶而言,最知道他秘密的人,就是你了,姜依依。」
秦穆雨笑著,分明還是一身無力的樣子,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未減,而下一瞬,上方無痕出現直接一腳蹬住姜依依的脊梁骨,直接將她踹到了地上,隨之而來的還有讓人牙酸的個蹦一聲。
骨頭斷了。
上方無痕的面具反射著狠戾的銀光,他的聲音毫無情緒,「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動她!現在,我就讓你看看得罪先生的後果。」
他蹲下身子將姜依依的頭抬起來,讓她直面向軍營,那裡面的士兵都用嬉笑和仇視的目光看著她,在看笑話。
她也笑了,聲音沙啞卻也是嘲諷,「我姜依依就是死,也不會做軍妓!」
上方無痕扳著她的頭,聲音仍舊沒有情緒,卻讓秦穆雨側過了頭。
「你牙中藏有毒藥,這並不是秘密。但是軍妓?我的軍隊不近女色,我並沒有打算拿這個作為懲罰。只是,現在你抬頭看好,看好你的姜照冶,他在哪裡!」
上方無痕說完,一直沒有做聲的吳副將打開了他手上的袋子,從中掏出一顆還沾著血的人頭!
那是姜照冶的人頭,猙獰的面容扭曲的五官滿頭的鮮血,死不瞑目!
「不!不!不!!!姜照冶!姜照冶!!!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個脊梁骨都斷了的姜依依就像一隻頑蟲一般在地上掙扎著,睚眥欲裂!
「不……不……這不可能……姜照冶,你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你還答應我,等這次戰事結束就帶我去看大齊塞北冬天的初雪呢……」
眼睛一片烏黑,血淚流淌,字字泣血。
就這麼一瞬,她,瞎了。
上方無痕起身,走到秦穆雨的身邊,感覺到秦穆雨的身體一僵,他的面容一黑深呼一口氣,他直接將已經快虛脫的秦穆雨抱了起來。
秦穆雨掙扎,卻全然都被上方無痕制止,只能屈服於他的力量之下。
「我以為,你只是給她一個警告,畢竟……姜照冶對於瑞華還有用。」
上方無痕抿著薄唇,低頭看她,目光中的狠戾卻一下子散盡。
「你不用怕我,我此番作為是因為他差些要了你的命,我無法容忍。而且,就算不是這樣,姜照冶,也留不得。」
聲音中帶著几絲蒼茫的無奈,但是更多的還是熊熊的野心。
他說完,突然舉起秦穆雨,讓秦穆雨坐在了他的肩膀上!這!
「眾將士聽令,此次吾軍大破姜照冶虎狼之師,先生功不可沒!我上方無痕以瑞華第一大將軍的身份尊先生為吾軍軍師,地位,一身之下,萬人之上!」
眾將士都有些愣,不明白他們的大將軍弄得是哪一出——就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用騎在他的肩膀上吧?那不是說將軍都在先生的下面了么?
秦穆雨眯起眼睛,從背後踢了上方無痕一腳。
姜照冶的頭顱還沒有冷卻,一個哭瞎了的姑娘抱著姜照冶的頭顱流著血淚抹上他的眼。
而此時她秦穆雨,正騎在瑞華第一大將的肩膀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