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守株待兔
「青龍分堂第一分舵,向正北方向沖!朱雀分堂第三分舵向西北方向,白虎分堂第七分舵向東北方向!玄武分堂頂到南邊去,總堂居中策應!」
在路平君的指揮下,戰場上三十餘萬修士開始了大規模的穿插換位。
接到樓宇然傳訊的路平君,已經知道鳴嘉山防線已構築完成,大軍現在是撤退的時候了。但是,路平君也知道,撤退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因為在此之前,儘管隊伍也在不斷緩緩向後方移動,但那是迫於形勢,在對手的強力壓迫下不得不將戰線後退,但這一次,卻是全軍向著同一個方向,大踏步後撤轉移,一個應對不慎,就有可能引發混亂甚至崩潰,導致整支隊伍遭受滅頂之災。
路平君越發小心翼翼起來,他指揮著幾個分舵,向北方衝擊,而將一直拖在後方位置的玄武分堂,頂到了最前方,實施了一次大範圍的后隊變前隊,目的就是以最善於防守的玄武分堂,來徹底穩住整個隊伍的後防線,確保在撤退過程中不至於混亂,而三個分舵的後撤,也被他以衝擊的名義,暫時掩蓋了撤退的真實意圖。
是啊,「撤退」和「衝擊」,聽上去原本就是南轅北轍的兩件事,想來正處於激烈戰鬥中的下屬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這中間微妙的意味,是不會意識到其實隊伍實際上是在奪路而逃的,否則,只怕不等戰鬥結束,軍心就已經徹底混亂起來了。
在路平君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調度下,三十多萬修士,在數萬里的戰線上,完成了一次艱難的轉身,開始朝著鳴嘉山方向前進。
突擊,果然比被壓制著後退容易的多,魔族大軍很快就發現了厚土堂的意圖,順勢向北加速推進——他們的本來目的,就是要向北方攻擊前進,再加上路平君有意的調整,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雙方糾纏在一起的大軍,就來到鳴嘉山山麓。
「沖沖沖,殺光他們!」魔族大軍發出囂張的嚎叫,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的鳴嘉山已經與平時大為不同,整個天險似乎比擴大了數十倍,周圍廣闊的區域,已經環繞著一層層若有若無的霧氣,那是仙界幻陣、迷陣特有的氣息!
下一刻,當魔族大軍緊緊跟著厚土堂修士,衝進霧氣籠罩範圍的時候,眼前忽然一花,恍若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黑暗的,完全見不到光明的世界,就連鳥人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耀眼白光,在這裡都彷彿弱了很多,眼前一切事物似乎都已經不可見、不可觸摸,周圍,陣陣凄厲的呼嘯聲,如同厲鬼一樣連綿不斷地響在他們耳邊,衝擊著他們的心靈神識,讓他們一陣陣神情恍惚,恐懼的感覺不自由自湧上心頭。而原本僅僅和他們糾纏在一起的修士大隊,似乎如同隱形了一般,突然消失在眼前。
「轟!」沖在最前面的一隊魔族,猛然間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們不少人甚至直接爆炸,閃耀出一團巨大的火光。慘叫聲中,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法寶飛劍,如同飛蝗一樣攢射在他們身上,刺穿了他們的胸膛,斬下了他們的頭顱,轟爆了他們的身體。只是一轉眼間,這隊超過萬人的魔族前鋒,就已經全軍覆沒,他們零落的身體從天空紛紛墜落,瞬間又被無邊的黑暗吞沒,變得無影無蹤。
越來越多的修士,在黑暗中隱形,又從黑暗中殺出來,神出鬼沒,無形無際。一時間,衝進迷陣範圍的大批魔族和鳥人,竟然只能被動挨打,在陣法自動發出的凄厲嘯叫中,他們只能盲目地向四周發起攻擊,然而看不到目標的毫無目的性的攻擊,只不過是徒然浪費力氣而已,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的攻擊中,總是有數不清的法寶飛劍從虛空中冒出來,對他們實施一次又一次的屠殺。短短几個呼吸時間,已經有超過五十萬魔族和鳥人或死或傷,屍體紛紛爆炸墜落,慘號之聲不絕於耳,整個戰場一片狼藉。
這就時候幻陣的作用。
利用靈氣的變化,影響修士的六識,震懾他們的心神,讓被困入陣中的人不由自主幻象叢生,眼睛所看到的,耳中所聽到的,身體所感受到的,都是似幻似真的假象,而在這假象之中,卻又夾雜著無數的真實危險。明明注意到了某種攻擊,看到了某些身影,等你攻擊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那是一片虛無,但你要覺得眼前的攻擊看上去純粹是假象,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假象」就會給你致命一擊!
經過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演變,將幻陣、迷陣與真正的殺陣結合在一起,變成這世間最危險的攻擊手段,已經成為昊天門、乃至許多大宗門最厲害的法門之一。
於是,就在這裡,魔族和鳥人們,真正感受到了這陣法的厲害。他們看不清陣中的景象,分辨不出究竟何為幻想何為真實,只能盲目向四周攻擊,然後被突如其來的法寶飛劍轟得粉碎。
直到這個時候,路平君才稍稍吐出一口濁氣,從與敵軍遭遇以來,一直緊緊繃著的神經,也才算稍微鬆弛了一點。
這個時候,他的第一步計劃,已經基本達到目的了。
在勒馬川一帶,通過全力阻擊和突擊,在與狂潮一般湧來的魔族大軍猝不及防遭遇的情況下,硬生生穩住了陣腳,避免了厚土堂五十萬屬下一觸即潰,更避免了魔族大軍席捲而過向宗門核心重地發動衝擊的最壞情況,這就是路平君首先要做的。而下一步,他要尋找機會,給予對手最嚴重的打擊和重創。
儘管路平君也知道,無論什麼樣的打擊,對於眼前這龐大到無邊無際的魔族和鳥人大軍而言,很可能都起不到根本的作用,也許到最後,自己和五十萬部屬,還是不得不承受全軍覆沒的命運。但是,路平君更加清楚的是,如果不能進最大可能給對手造成盡量沉重的打擊和傷亡,讓這些魔崽子就這樣衝過防線,那麼自己的犧牲就將變得毫無價值。更重要的是,數千萬年以來,一直作為仙界勢力最大的超級宗門存在,昊天門上下,從來沒有過束手待斃任人宰割的時候,他們的犧牲,總要讓對手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而這份帶著從骨子透著驕傲的狠勁兒,正是昊天門始終屹立不倒的精神支柱!
不過,要想給予對手最大的打擊,首先,就要找到最有價值的目標,而且,找到這個目標的時間,必須要快!
路平君深深知道,現在的迷陣和幻陣,雖然起到了難以想象的作用,但這畢竟只是權宜之計。縱然通過迷陣和幻陣的玄妙變化,似乎方圓十萬多里都已經被籠罩起來,變成殺敵的極大主力,但鳴嘉山天險畢竟過於狹小,而迷陣和幻陣畢竟只是虛幻的陣法,並非實際存在的空間。當越來越多的魔族和鳥人悍不畏死地衝進陣中,不惜一切代價地發動瘋狂的攻擊,只怕就算是用人命填,也會把這個幻陣填滿,並最終讓陣法失去它的作用。更不要說,隨著布陣的靈石逐漸消耗,陣法的作用本身就會逐漸衰減!
現在的關鍵問題,就是搶時間。搶在布陣靈石消耗殆盡之前,搶在魔族和鳥人衝破陣法之前,儘可能地殺傷敵人,並且找到自己預想中的目標!路平君目光閃動著悄悄揮手,將總堂第一分舵近萬修士,調到自己面前。
「現在的情況,不用我多說!」路平君面色嚴峻,「我們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而宗門的援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達,這裡,就是我們最後的殉難之所!」
修士們的臉色同樣異常嚴峻。他們知道,路平君說的,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但是,他們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懼意,一萬多雙眼睛爆出危險的光芒,看著自己的堂主,等待著堂主下達他的命令。
路平君點點頭,神色如鐵,聲音激昂:「你們,是我厚土堂最強大的一個分舵,是千錘百鍊的鬥士,我把你們留到現在才出手,就是要你們發出驚天一擊,給對面的魔崽子們最致命的打擊!」
揮揮手,把第一分舵三個正副舵主叫到身邊,指著南方幻陣中一團亮光道:「那裡,就是魔族最強大的一團,也是他們所有的魔王聚集之處!」
幾個正副舵主定睛望去,那一團亮光,距離幻陣還有三萬餘里,透過幻陣看過去,那耀眼的光芒閃爍不定,如同風中的一點燈火,雖然看似黯淡,但周圍狂風再強,卻無法吹熄。幾個人重重點頭,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的任務究竟是什麼了。
「青龍分堂和朱雀分堂的兩個分舵,一直在對那一帶進行試探性攻擊,已經大致摸清了他們的路數,」路平君沉聲道,「你們的任務,就是悄悄接近他們,在他們進入幻陣之後,在幻陣失去作用之前,對他們發起最猛烈的攻擊!」
路平君頓了頓,道:「哪怕是拼著自爆,也要把他們徹底給我毀了!」
「遵命!」幾個正副舵主神色鄭重,齊聲喝道。
一支萬人左右規模的修士,悄無聲息地在幻陣中潛行。他們的動作並不特別快,因為他們要小心翼翼地避開大隊魔族漫無目標的攻擊,以免傷到自己,他們還要避開分佈在陣法內部各處的同門,以免干擾到他們對魔族的攻擊,同時,他們更要避開陣法的節點,以免引起陣法的波動,引起魔族的注意,導致自己的行跡暴露。
周圍,悄無聲息的殺戮還在進行,魔族和鳥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他們被轟爆時爆發出來的火光仍在不時閃耀。但與此同時,湧進陣法的魔族和鳥人越來越多,殺了一萬湧進來兩萬,殺了十萬湧進來五十萬,彷彿永無止境的潮水,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怒吼著、洶湧著,拍打著堅固的堤壩,衝擊著海邊的懸崖礁石。
漸漸地,那團最耀眼的光芒,終於在無數魔族的護衛之下,緩緩進入了幻陣之中。他們身後,仍然是一望無際的魔族和鳥人,瘋狂地湧進來,拚命向四處攻擊著,四面八方,幾乎已經被他們發出的魔器和光劍籠罩。控制陣法的修士緊咬牙關,一堆一堆巨大的靈石馬力全開,全力輸出著無盡靈氣,數百個迷陣幻陣嵌套而成的法陣,靈氣翻湧,最大限度地發揮著自己的作用。
具陣法邊緣數千里的地方,潛藏在岩石后、洞穴中,隱隱形成一個突擊陣型的義勇軍戰士,全身呈最鬆弛的狀態,雙目炯炯,盯著那團最耀眼的光芒。
只是,有意無意地,他們的餘光間或投向一臉沉穩的宋天星身上,目光中充滿驚嘆。
從兩天前開始,宋天星就帶著幾個偵察兵,在這一帶轉了半天,然後就把潛伏地點設在這裡,說是要「守株待兔」。這一帶,恰巧位於鳴嘉山山麓前一片毫不起眼的半山地帶,周圍既無高山巨石,又無深林長草,看起來幾乎沒有什麼遮擋,卻又偏偏最不引人注意。五十六個人在這裡潛伏了這麼長時間,就在厚土堂十萬修士眼皮子底下,卻始終沒有人能夠發現他們的蹤跡。
如果說,只是宋天星潛藏科目訓練得出色也就罷了,但更重要也更讓所有人驚訝的是,在這麼長時間的戰鬥中,這一帶始終沒有被過多波及,而他們的行動目標——魔族大軍指揮中心,正按照宋天星的預想,一步一步向這一帶接近!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他能夠提前兩天,就能夠算準魔族的行動路線?
幾乎所有的人,心頭都升起這樣的疑問,除了一排長歐陽平,以及二排五班班長徐城北。
這兩個與宋天星接觸最多、也最熟悉他的歷史的傢伙,心裡升起的,是截然不同的反應:真不愧是最接近雷動的人啊!聽說,雷動飛升的第一天,就和這傢伙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