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原來是恨
畫面是倒映的，在妙音體驗到那種奇異的感覺，畫面繼續向前推進，那人的胸膛開始起伏。
相比於普通人，畫面中的人呼吸始終讓人覺得隨時就會停止。
妙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動作，一雙手將將一棵草放入那人家裡的草藥之中。
這是自己的手。
妙音立刻明悟。
之後變成了一個女子與自己在談話，妙音記得正是這番談話才讓自己決定了「救」下這一家人。
畫面突然一變，這次是在醫院，一個中年女子躺在病床上，睜大著雙眼看向上方，而呼吸已經停止。
妙音同樣感受到了她對於家人的擔憂，對於孩子的不舍……
自己手持針筒將半管液體打入吊瓶之中……
這些年，自己幾乎成了辦個藥物專家，或者說毒藥專家。
一個又一個畫面出現在他面前，一個又一個形容枯槁的人停止了呼吸，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傳入妙音的耳中。
而妙音看待這一切的時候，臉上卻帶著一絲微笑，目光穿透光幕，彷彿看到那些人之後的生活，終於從無休止的拖累中解脫出來。
第二十三個……第十七個……第十三個……
看到第十三個的時候他心中顫了一下。
這是一個七歲的孩子，頭顱比正常人要大一半，強自忍者痛苦不喊出來……
「伯伯，佛祖會保佑我嗎？」
這是另一幅畫面，地點是在寺院之中，孩子的家人在裡面求神佛保佑。
孩子在院子中玩耍，比普通人大出許多，並且看起來有些變形的頭部很引人注意。
「疼嗎？」
「疼，但我不能說，媽媽會哭……」
聽著畫面中孩子的聲音，哪怕早已經經歷過一次，見夠了人間悲苦，持著一顆平淡心的妙音在虛空中淚流滿面。
他突然覺得，那些從天而降的金色蓮花也是佛祖的淚水吧。
正是感懷世間的苦痛，淚水化成佛法，傳給眾生。
畫面沒有停止，而是在一直變換。
第十一個……第九個……第七個……一直到了第一個……
時間很久了，可這個人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他已經不想活了，太痛苦了，而且家裡的情況也拖不起了。
他甚至想過在醫院跳下去，卻被家人攔下。
當聽了他的話，妙音心中有著一種極為強烈的衝動，幫他一把，讓他安安心心的離開這個滿是痛苦的世界。
之後，自己猶豫過，退縮過，但當他再次來到寺院的時候，自己內心的衝動更加強烈，強烈到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是的，我是為了幫助他，才走上這條道路。雖然滿手血腥，但我的心是金色的，光明的。」妙音沖著天空大聲喊道，臉上全是淚水。
畫面仍未停止，繼續向前推進。
妙音年輕時候的畫面也開始展現出來。
不像其他人一般總有著各種各樣的想法，總是捧著一本佛經，在那默默研讀。
老住持很看好他，同門也都敬佩他。
20歲，19歲，18歲……5歲……
當畫面到了他5歲的時候，那是他再一次看到自己的母親。
就連他都已經想不起母親的樣子了，在畫面中卻清晰的展現。
「嘎子，以後在這裡好好待著，媽媽以後來看你。等家裡有錢了，我再將你接回來。」一個相貌普通，年紀看起來不是太大，但頭髮花白了一半的女子抱著他小小的軀體哭泣說著。
然而，那是他對母親最後的記憶。
畫面繼續往前，充斥在其中的就是母親的愁容和背地裡的哭泣聲音，一家人小聲說話的聲音，還有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身影，終日不停的咳嗽聲。
當畫面停止的時候，畫面上是一張笑著的男人的臉。
「英子，你看看，這是咱倆的兒子。」
妙音心中一陣悸動，剛剛停下的淚水再次流淌下來。
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卻又始終站在原地不動。
畫面中的人他知道是誰，血脈親情牽連著他，可太遙遠了，遙遠到一切都像是假的。
在他的記憶力，似乎只有咳嗽聲與哭泣聲。
半響，妙音頹然將雙手放下，目光始終放在畫面上，想要將畫面中的一切都深深印到腦海里。
無論日後自己是回歸佛國，還是下了地獄，那都是自己所擁有的，再也不會遺忘的東西。
「無論如何，謝謝你，素問法師。圓了我心中一個夢，一個遺憾……」
妙音喃喃自語。
然而，畫面又開始動了起來。
方才是倒著的，從後向前，這次卻是在最開始的地方，一直向後放著影像，或者說自己的記憶。
這次看到的所有事物更加清晰。
從自己很小的時候，一直到有一天父親咳血，然後就是充滿了自己記憶的咳嗽與哭泣，一個個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人來到父親床邊又離開。
家中一樣一樣熟悉的東西都消失不見，最後只剩下空蕩蕩的房子和那一張床。
然後母親將自己送到這裡，抱著自己說會回來看自己。
然而，從那以後再也沒看到過母親。
也許是幼年時的陰影，自己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活潑，喜歡玩鬧。
總是坐在那裡發獃，看著寺院的山門，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到了後來，自己總喜歡捧著本書，在能看到寺院山門的地方。
再往後，自己都開始忘記為什麼自己總是喜歡坐在那裡。
也許，是這裡的陽光最溫暖吧？他有一段時間是這麼想的。
寺中的生活很好，住持很喜歡自己，同輩也喜歡自己，佩服自己。發生什麼爭執，也總是找到自己。
自己應該很開心的。
可總是覺得缺了什麼。
一年年過去，老住持老了，自己二十多歲就接任了住持的位置，沒有人反對。
作為住持，自己並沒有太多想法。自己其實更喜歡安安靜靜坐在那裡看書的。
不過寺院總要有一個人帶領，他們都帶著期待的看著自己，那麼自己就做吧。
直到有一天，寺中的一個善信痛苦的說，他想死，可家人攔住了他。可他太痛苦了，真的堅持不住了。
他不想再這樣痛苦下去了。
在那個時候，他與一個早已遺忘的身影重疊了。
讓他心中有一種極為強烈的衝動，幫助他不再痛苦。
自己猶豫，自己退縮，但最後自己還是做了。在做完的一瞬間，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快意。
是的，快意。
當時他不知道這快意是什麼。
但在畫面前的妙音，在將自己早已忘掉的一些事重新看了一遍之後，感受到畫面中傳出的快意感覺之時，面色突然變的慘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妙音慘笑道。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一直在怨恨……原來那些事情我從沒忘記，原來我始終覺得如果父親那時候就死掉，自己就不會被送到這裡來了……原來我的心裏面竟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