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活著的代價
冬去春來，樹梢之上新發的嫩葉緩緩綻放出屬於自己的生機。
樹梢的末端有一片細長的新葉，許是早早吸收了充分的養料，這片新葉比尋常的葉子要漂亮的多。然而，隨著時光流逝，生在向陽處的葉子一片片蓬勃成長，曾經美麗的它終於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還未到夏天，某一日，它已緩緩落下。打敗它的不是歲月，是曾經夢想的破碎。
江風的劍尖抵在卓不凡胸口心房的正前方，即使隔著一層頗為厚實的長衫，卓不凡依舊可以感覺到劍鋒之中帶來的絲絲寒意。除了當年見到一字慧劍門的慘狀之外，卓不凡從未感覺過死亡距離自己是如此的接近。
「在下對卓先生的劍術好生敬仰，有一些事情想要和卓先生談一談，還請諸位迴避一下！」
江風雖然說的客氣，語氣也充滿了真誠，但抵在卓不凡心口的長劍卻告訴眾人，江風絕不是一個不喜歡動武的人。
江湖人愛炫耀，愛吹牛，錦衣夜行並不是江湖人的作風。但一個老江湖，則掌握著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生存技能，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這個江湖之中活的更久。
率先走出去的是緊隨卓不凡而來的四名鏢師，大凡從事走鏢這種行當的江湖人，往往比大多數江湖人還要少了那麼幾分骨氣。與此同時，他們往往會活的更久。
在江風的眼神之下，石中堅和那李莫愁最終也點點頭，緩緩離開。
偌大而雜亂的客棧之中，此時江風和卓不凡二人好似兩座亘古矗立的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定在那裡。
關乎性命的東西，這天底下沒有多少人肯拿這個開玩笑。
「這位小兄弟，剛剛都是誤會，不知道小兄弟單獨留下老夫，是否有些見教？」
卓不凡是個聰明人，這天底下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高手相爭，生死可能只是一線之差，下一次出手，誰生誰死，猶未可知。
然而，江風此時卻沒有當場剪除卓不凡這一已經結下仇怨的對手，卓不凡當即便明白，江風一定是想要從自己這裡得到一些什麼。
此時的江風卻是緩緩一笑，開口說道:「在下聽說卓先生當年曾有機緣，得到過一位前輩高人留下的劍經，不知道在下有沒有這個福源，能夠一窺此經？」
「這……」
卓不凡的表情此時儘是遲疑，要知道，武林中人對於神功秘籍的渴望往往會使他們做出很多瘋狂的事情。
而且似這等自身修鍊多年的獨門絕學，一旦為他人所學，往往便會給人家找出其中的破綻之處。是以，但凡江湖中人，大都有武功傳子不傳女，傳內不傳外一類的規矩。這並非江湖中人敝帚自珍，實在是人類出於自保的本能，天經地義。
江風的手上並未加力，但很多時候，時間往往是最可怕的壓力所在。沙漏之中一粒粒流逝的時間，往往會迫使人們在最短的時間做出自己的選擇。
「哎……」
那是一聲嘆息，無奈，不舍，但又似乎夾雜了一絲絲興慶。
卓不凡自懷中掏出了一個破爛的布片，通體藍色，還有一絲油漬，任誰看了，都不會認為這是一塊有價值的布。
江風對此並沒有任何質疑的打算，他的長劍依舊抵在卓不凡的心口，而且，他相信，那卓不凡絕不是一個不怕死的人。
打通了任督二脈雖然使得江風內力大進，但無論是神照經，血刀經還是羅漢伏魔神功。這類功夫的最高境界往往需要一些內力意外的感悟，這些東西不僅僅需要時間的積累，往往還需要一些機緣的成就。
至於那武道經，那是一條路，一條勇往直前的路，卻不是什麼能夠幫助江風殺人的神功秘籍。
這卓不凡的內家修為論起來其實也不過與江風相差彷彿，但是對方居然能夠以大周天的功力於長劍之上激發出三寸劍芒，這等功夫，當真是奇妙非常。
是以，江風才會留下卓不凡一命，想要看一看自己有沒有機緣得到這本神秘的劍經。
而隨著卓不凡的雙手在那藍布的角落一搓，一分為二的藍布之中忽然露出了一張薄如蠶翼，非金非銀的怪異絹帛。
只可惜，江風僅僅一眼，便看出這張絹帛乃是一張殘頁。唯有開頭的標題之處，隱隱露出幾個完整而醒目的小字:一世用劍不提劍！
見到這一個小字，江風立刻明白，這卓不凡拿出來的必定是真品。畢竟，這一生用劍不提劍，也算的上是江風所知的一門絕頂劍法。
卓不凡的手緩緩抬起，將那絹帛托起，隨後江風長劍一轉，但見一道青光閃過，已是剎那間將卓不凡手中的絹帛挑回。
「多謝卓老先生慷慨，在下就在這裡預祝卓老先生將來能夠早日得報大仇，重振一字慧劍門的盛威。」
一兩句恭維的話並不要錢，得了好處的江風並不會吝嗇。
然而，收劍回鞘，緩緩走出的卓不凡卻走的很慢。他的腰已經不再挺直，眼神之中的色彩也不再明亮，他的手已經不再穩，或者說，不再適合殺人。
有人出，就有人進，這是門的宿命。
「你怎麼不殺了他，難道你不怕他日後報復嗎？老實說，就連我師父她老人家也做不得逼出劍芒攻敵！」
江風笑了笑，對著李莫愁說道:「想不到李姑娘初入江湖不久，這江湖上的禁忌卻是學了不少。不過我已不用殺他，他的劍已經死了，從此，對我再沒有威脅！」
「劍也會死嗎？」
石中堅的人生是最簡單的人生，飯用來吃，水用來喝，刀用來切菜。這樣的人生，也許是最好的人生，也許是最壞的人生。
江風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搖搖頭，拍了拍石中堅的肩膀，隨即開口說道:「等你有一天感覺到你的劍活過來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劍也是會死的。好了，這裡已經是這麼一大攤爛攤子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