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魁星點斗(中)
章父的聲音緩和了一些,「話雖如此說,但在鎮子中,自我章氏先祖於數百年前,突然捨棄頭名的狀元之位后,鎮中便再也無人能入士林,咱們鎮子雖然偏遠,卻也沒有脫節,我少年時也曾補考,那時世道正亂,入不得學府原也正常。但此後全鎮上下,數十年來,唯有你一人考入大學,合鎮上下,都認為你至少也算是個貢士了,同祖,你需知道,不光我章家,全鎮都望你能再振鎮風。」
說到這裡,章父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倦了,同祖你也去休息吧!」接著便聽到章同祖請安辭退,門扉開關,腳步聲起,漸漸的復又歸於平靜。衛飛聳聳肩,兩個人還不至於八卦到,去偷聽人家的家事,但以兩個人的修為,如此的距離,想不聽到都很難。聽章家三口話的意思,似乎章同祖還有個姐姐,卻因為什麼原因不在章家了,而且與章父之間,還有著難以調解的矛盾。
陳楓盤腿打坐,雙手結了個手印在膝蓋上,一副潛心修行的樣子,只是不知道心中究竟是在觀想持咒,還是在回味著《金瓶梅》中的章節。衛飛的手中捏著一根煙,在五指間轉來轉去,顯得無聊之極。不知不覺間,子時已到,「衛哥,陳哥!」章同祖的聲音在窗戶外面輕輕的響起。
「不怕你父親發覺么?」跟在章同祖的身後,悄悄的開門出了院子,衛飛忍不住問章同祖。
章同祖反手關上院門,熟門熟路的,幹這種事顯然不是頭一回了,「我爸頭一挨枕頭,不到天亮不睜眼。以前的時候,我常常和沈郎偷偷溜出去玩,從來就沒有被他發現過。」大約是記起少年時的趣事,章同祖有些興奮起來,「兩道街就是我和沈郎約定的老地方了,這小子現在大概都該等的不耐煩了。」
拐過幾道巷子,便是章同祖所說的兩道街,同樣是一條長巷后,一排宅院並列的街面,但衛飛和陳楓都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是以這條街為界,前後兩邊的宅院,在建築風格上,有了些細微的差別,不過到底區別在哪裡,卻也不易察覺。高門大院,古風悠然,恍惚間便讓人覺得時光倒流,疑是宋風唐月。
「大同子!」沈郎的身形,忽然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手中居然還是拿著那捲《增廣賢文》,「怎麼才來,再晚就趕不上了。」
「后閣怎麼了?年前的時候不是就說要拆了的嗎?」或許是已在外兩年,章同祖與沈郎年齡相仿,卻看上去成熟了許多。
「就是后閣已經拆了,所以事情才顯得奇怪。」沈郎一邊說,一邊回頭招呼著衛飛和陳楓章同祖,跟上他的腳步。
幾乎是一溜小跑著穿街越巷,衛飛和陳楓不覺暗自搖頭,他們雖然也略感好奇,但此前的種種經歷,從十八盤墓穴、三龍大遁,到鳳鳴山神魔將陣,以及山城幻陣,無一不是兇險詭異到了極點的,這座鎮子固然有些古怪的氣息,但對沈郎口中的奇怪,兩個人卻不怎麼放在心上,之所以還是跟著過來,是因為擔心章同祖。
不過,當差不多已經到了鎮子的後方之時,衛飛和陳楓突然發現,事情超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不止奇怪,而且詭異非常。只見前方是一個廣場,呈四方形,約有一個足球場大小,此時此刻,廣場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粗粗看去,竟有千多人之數。星光黯淡,人影綽約,一千多人靜靜的立於廣場之中,卻沒有絲毫的聲息發出,幾乎便要人疑心是在噩夢之中了。
沈郎豎起右手食指,在唇邊做了禁聲的手勢,領著三人向著廣場的前方走去。等待繞過人群之時,衛飛和陳楓又發覺,站在後面的多是些年長之人,人人均是雙手和什,閉目祈禱。而在前排的,卻全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個個昂首望天,滿面虔誠之色,似是在期待著什麼一樣。千多人齊立,彷彿全鎮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裡,卻鴉雀無聲,一種難言的氛圍籠罩在了上空,沉重肅穆之中,還帶著一絲詭譎。
眾人前方面對的,是一面圍牆,顯見那所謂的后閣果然已經拆除了。此刻靠牆放了一張供桌,上面供有一尊神像,與章同祖家堂屋所供的那尊一模一樣,不過卻大了許多。這一次陳楓便立刻將那尊神像認了出來。那尊神像雕塑的栩栩如生,頭頂半禿,滿臉的麻點,赤裸著上身,腰間系著條短裙,一隻手捧著塊方斗,另一隻手執著管筆,高舉過頭。腳下所踏的,卻是一隻似魚似鰲的怪獸,正是舊時科林舉士們,最為信奉的五魁之中的魁星。
「魁」其實是星官的名稱,又叫「天豕」或者「封豕」,為二十八星宿之一,是白虎七宿的第一宿(共十六顆星,包括仙女座九星,以及雙魚座七顆星)。「魁」便是指奎宿,主文章的星神,相傳乃不知何年月間,有一名書生,才氣過人,卻因為麻臉跛腳,而連考不中,於是激憤之下,自盡身亡,天帝憐其一生,惜其才學,便將他立為主管文運的星神。
「魁」字同時也有「鬼之腳右轉如踢北斗」的意思在內,科舉進士頭名的狀元,便又叫做「魁甲」,殿試之時,頭名狀元在金殿之上,是要站在龍鰲之相的頭上,此即為「魁星點斗,獨佔鰲頭。」此時陳楓和衛飛便已知道,這座鎮子中已經拆除了的后閣,應該就是「魁星閣」了,「魁星閣」和「魁星樓」舊時遍地都是,天下的學子們,無不時刻供奉有加,倘若能在趕考期間,夢見魁星,那則是大吉之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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