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必然(下)
衛飛明白他的意思,「別想了胖子,旗門還有謝甘明不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答案嗎,我們還是趕緊出去,早晚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說著說著,他又有些興奮起來。
陳楓皺了皺眉,「這個時候最好別出去,外面說不定早已經血流成河了,你認為你能抵得過太歲之氣嗎?」他看看上空,樹林里依然空氣清新,微風拂面,卻無法辨別出天色幾何,「這會兒怎麼還不見鳳凰派的人躲進來,難道我們的推論是錯誤的?」
衛飛感受著神魔將陣發動后那豐沛的靈氣,這才發現正是這些舉之不完用之不盡的靈氣,使他不自禁的興奮,同到陳楓的話,他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一個讓自己都忍不住發喊的念頭升了出來,「胖子,難不成這個神魔將陣並非是為了保護鳳凰派弟子,而是為了保護……保護你這個旗門傳人?」
陳楓的臉色煞白了一下才恢復了正常。一瞬間產生的無力感讓他有種恍惚。隨著「柳靈郎」、血願、龍門派行游,以及千機術文子俊,再到卓瑪謝甘明,還有現在的鳳鳴山神鳳龍脈飛遁,陳楓從中完成了一個心理上的逐漸演變的過程。
他當初接受成為旗門傳人的主要原因,是完全基於兒子對父親的敬畏之情。十二年的修鍊中,陳楓沒有排斥和懷疑過這些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修道之說,他從和衛飛一起成長的老宅中搬走上四,不過是個剛滿十多歲的孩童,還是個不可能形成自己人生觀的年齡,但在一種少年人特有的逆反心理下,陳楓選擇了另外一種表達方式,他只對自己喜歡的那些東西才下工夫去研習。
因此陳楓和衛飛重逢時,還處在一種朦朧的狀態里,他並不知道旗門存在的價值,已經在這個社會大環境下修道人士的處境。所以面對「柳靈郎」面對「血願」,陳楓從老郭和百度對他的態度中,體驗到了一絲旗門傳人的優越感。即便是在血願的衝擊下,陳楓也表現出了他旗門傳人身份的風姿,這個時候的陳楓處在入道初期的體驗階段。
但當到了他需要以己之力,來面對鳳鳴山太歲之氣時,由於身邊並沒有行游、文子俊那樣的高手,來為他有意無意的創造出「僥倖」的條件,陳楓就不由自主的第一次被心魔侵襲,若非衛飛對他的盲目信任,他就會自此沉淪。
陳楓本人也由此重新認識到了修道界和自身的實力,隱約中也改變了他對修鍊的看法,道家講究道法自然,佛家講究隨緣而去,謝甘明發動了引泄新開鋪巷的「玄武遁」或是「三龍大遁」也好,還是血願的血腥殺戮也好,他都沒有什麼諸如要為民除害挽救蒼生這樣的感覺,行事只是處於一種興趣所在,有此後果必有其前因。
但在這一刻,陳楓生出了他身負一個「使命」的沉重之感。謝甘明的「三龍大遁」使古中原三大龍脈之氣泄去其一,而現在鳳鳴山的神鳳龍脈又在一種牽扯不明的情況下飛遁,結果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旗門裡是有著挽回這樣龍氣外泄的方法,重要的是現在背後的秘密是什麼,旗門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麼?
衛飛剛才那句「這個神魔將陣真正要保護的是你這個旗門傳人」,讓他震動極大。同時也讓他心中一直拂不去的雲霧徒的散去,深埋在腦海里的,也許是他自己故意想逃避的想法,終於清晰的浮現出來。
相比較與九華山宏願寺的血願傳說,如果那個千年時間可以準確定性的話,鳳凰派神鳳靈寶的千年孕育可能就只是個長遠歷史的時間概念了。衛飛的話使陳楓肯定了一個推論,眼前的這一切,分明是有人想以此來向他提示或者點醒著什麼。
只是,這個代價實在太大了。鳳凰派的隱忍與整個部落上下的血脈性命便這麼就沒了。而現在有一個謎底可以就此揭開,鳳凰派祖先明知鳳鳴山中是道神鳳龍脈,還故意的留下《青鳳歌決》,以使後世弟子護衛著神鳳之靈,最後再親手摧遁神鳳龍脈的飛遁。這其中包括了陳楓衛飛的到來,還有衡山宮黃玉真人的追殺,陳楓衛飛躲入到神魔將陣中,都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布局,陳楓相信沒有一個鳳凰派弟子能活著躲進到神魔將陣里,正如衛飛所言,這個神魔將陣也許真的是完全為了保護他這個旗門傳人所立,他們出不去,足以毀滅掉所有鳳鳴山上生命的太歲之氣也進不來。
在陳楓的感覺中,這一起似乎都象是有一股莫名難測的巨大的力量,在用種奇妙的同時也是不可抗拒的方式,引導著他一步步的走向一個早已設計好了的宏大到了極點的布局。而陳楓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就如同催化劑一樣,哪怕他只是一個念頭上的轉變,也脫離不了這個局勢的控制。他早就該從謝甘明的舉動里想到了,功力高深智慧通天的謝甘明,亦在靈寶門的指示中,布下了「三龍大遁」的局,更何況始終在湘西鳳鳴山中隱忍的鳳凰派,和還處在半原始生存下的蠱神門呢?
讓陳楓想不通的是,這個宏大複雜幾乎牽扯到了所有可能關聯在內的布局,究竟是怎麼開始的?如果說這是一個人的手筆,那這個人也太神通廣大了,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為的,倒象是冥冥之中的因果業力所至。這也不是靈寶謝甘明借謝六之手,用五輪六道與神通五決布下的「玄武遁」可比的。因為那個因果循環的局,不過是這個局中的一個開始而已。但有一點陳楓可以肯定,那就是這一切都與他背後的旗門有關,他的存在便如一把萬能鑰匙,只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再多盤根錯綜的布局,都會隨著他的下一步走向迎刃而解。
陳楓忽然有種明悟,他幾乎想要感謝這個也許是他師門所留下的布局,因為在他的經歷中,種種都是對他的一種淬鍊。先是靈寶門謝甘明布下的「三界外」法陣,使陳楓明白了修道一途遠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而後鳳鳴山鳳凰派的神鳳龍脈,告訴他有些事實一旦確立,便無法更改,惟有真實的面對,才有可能做出正確的突破。
陳楓知道,自此之後他將完成了定力修鍊上一個最重要的環節。旗門對於修鍊境界上的劃分,基本上是借用了佛家五眼六通的標準,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具體到層次上,則是定力、念力、靈力、慧力、法力、性力的修鍊。
「定」是梵文的音譯,其意為等持、正定、調真定、正心行處等,又可以分為三昧、三摩地、三摩提。簡單說,就是將心持續凝住在一境中而不散不動的意思。佛家的整個修鍊過程基本上可以用「四禪八定」來概括。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加上空處定、識處定、無所有處定、非想非非想處定,幾乎凝聚了修鍊當中各個階段各種不同的體驗。
佛家與道家由於其根本的哲學體系不同,修鍊之法也不相同。道家是專註自身,由後天返還先天,而佛家是引悟世間萬物宇宙生成演化的規律,從而達到佛陀的境界。但是不管怎麼細分,道家守丹田而生真氣后通奇經八脈,佛家守神禪定,他們借用的手段都還是「觀想」。只不過觀想的對象和內容不同,道家無論何宗,觀想的都是自身經脈的通達,佛家則上升到天地萬物,當然他們也有白骨觀和不凈觀,但更多的還是風花雪月草長鶯飛的自然之像,像觀音菩薩修的就是在大海邊觀聽潮水而成就的佛,是以得觀音之名。
這個定是入門的第一步,也是始終貫穿在整個修鍊過程中的基礎。所以佛家道家那麼多的清規戒律,都是為了凈心以拋去這些紅塵中的牽絆,「出家」正是這樣一個含有誓願之力的表達方式,出世修行為的便是要捨棄掉世俗間的聲色名利,無欲則剛,惟有清心寡欲,才能鞏固一心向道的道心,才能入得定中而後得智,「戒、定、慧」是修行的基本。
但是陳楓知道,戒隱與原理都只是種類似逃避的行為,人的yu望是種先天的本能,即使你在不知歲月變遷的山中,打坐入定的功夫有多深,一旦面對到真正活色生香的塵世誘惑,那顆已達空靈之境的道心便不再那麼堅固,因此對於yu望的處理,最後的方法不是克制和戒律,而是在其中磨練與領悟,這便是入世修鍊的必要性,在塵世中打滾一年,比在山中打坐三年所要起到的效果還要好。將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至的是李修緣,傳說中杭州西湖靈隱寺的濟癲和尚,一句「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道盡了入世修定的奧秘。
從未得到過,何談捨棄?修鍊定力的最佳途徑是在紅塵中歷練。陳楓感覺的到,他所經歷的這些,已經使得他此時的心境,可以真正做到無論再面對什麼狀況,都能波瀾不驚。
重新收拾好了心緒,陳楓又恢復到初次面對許壯「柳靈郎」和血願時的從容自若。但心境卻已不是那時無知無畏的自信,而是歷經了諸多磨性后的平淡與把握。
陳楓的臉上顯出一絲笑容,這個遊戲很好玩,既然是其中不可避免的參與者,那麼為什麼不讓自己充分的去享受到遊戲的樂趣呢,要知道,面對一團團的迷霧,逐步的解開的過程,當謎底不再成謎時,那種快感是無法形容的。
打定主意后,陳楓心中一片輕鬆。他的缺點是自身的功力根本不足以保障他和衛飛的兩個人的安全,但通曉神通五決融匯諸般佛道醫儒武秘術的旗門傳人,自然知道如何用己之長克敵之短。陰陰的一笑,陳楓臉上寫滿了「不懷好意」四個字,看向了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