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第一眼看到鳳鳴山半腰處的神鳳之靈時,便覺得有異。在鳳凰派眼中代表著日漸成熟,距離千年孕育之期越來越近不時閃動的靈光,陳楓看來,卻是龍氣受到驚擾的不安徵兆,並在其中顯現出血流成河的大凶之像。
當時陳楓沒有放在心上,一是因為他不能近距離的觀察,二是鳳凰派固然在道上名頭不大,但終究是個千年傳承的門派,而且在其神秘程度上與旗門也有得一拼,這使得陳楓難以相信他們會對風水方面的研習如此貧乏,三是「血流成河」太過嚇人,和平年代沒有戰爭,也沒有天災降臨,在此情況下,陳楓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因此忽視過去。
但此時,在已經奪去了鳳凰派九名弟子的太歲之氣的壓迫下,之前的疑問不復存在。半山腰處的那道靈光絕非什麼神鳳留下的寶物,而應該是道鳳凰龍脈的結穴之處。風水雖然強究起來是門比較專業的技藝,但其中望氣觀形陰陽五行的原理,這是各門派都互通的,以鳳凰派的實力也不至於一竅不通,但可能是「神鳳棲居,得山鳳鳴,而生鳳凰」的傳說歷經了千年,早已深入人心,鳳凰派上下誰也沒有從風水的角度考慮過此事。
總之,既然是風水龍脈,不管它化為何種形狀,都是「穴的」而已,它起到效用的時候必須在時機成熟以後,這一點鳳凰派倒是做到了,通過一個虛無飄渺的傳說,硬生生護衛了神鳳靈穴千年。只是這千年的功德卻毀於一旦,他們居然挖掘這個神鳳靈穴進行了百年之久。
百年也好,朝夕也好,動此念便會讓滿是靈性的龍脈穴口產生驚恐,龍脈是什麼?那是聚集天地靈氣之所在,自有其性靈,更何況鳳凰派的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一直都在兩個人隨時觀測著它的生長,另一個人隨時推斷著它的挖掘採摘的時機,神鳳龍脈受驚不斷。
這是中最為直接破壞力也最大的沖犯,窮年累月下來,於是便形成了上空這股恐怖到奪人心魄性命的太歲。而這個太歲也就是鳳凰龍脈受驚產生出來的負面情緒的匯聚,它與神鳳龍脈相互聯繫,彼此陰陽,神鳳龍脈能成長到什麼氣候,這股太歲也會跟著強大到什麼地步,同時神鳳龍穴每成熟一分,太歲之氣就隨之強橫一分,那九名鳳凰派弟子的死,應該就是恰好趕上了神鳳龍穴的靈氣爆漲,太歲氣勢兇猛之時,那突然發動時的猛烈與無可抵擋,陳楓衛飛是親身體驗過的,只不過兩個人的運氣實在太好,適逢龍氣一冒一縮,太歲在即將發揮到兩人無法承受之時,自己回勢,從而使陳楓衛飛逃過一劫。
陳楓揮手撤去如意界,身在裡面的衛飛也已經折騰到了鬱悶的邊緣。空地上再次漆黑一片,山風呼嘯,寨子里寂靜無聲,連狗都進入到睡眠當中。然而就在這與往日千年歲月幾無大異的安詳中,一股巨大的險流正在悄然逼進,各種看似毫無牽引的線索也慢慢的重合起來。
衛飛看著還在壓下的太歲之氣,「你確定可以不再理會它?」其實陳楓略加解釋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這麼問是習慣所使,典型的沒話找話。過去了這麼會的工夫,太歲之氣儘管在上空盤旋,卻始終沒有爆發出剛才兩個人所經歷的噩夢般的威力。它的一舉一動與神鳳龍脈緊緊相聯,此時的隱而不發,應該是神鳳靈穴到了成熟的最關鍵時刻,兩者之間的關係便是如此奇特,無論太歲之氣怎樣的低弱,一旦欲趁此收服它時,必然會直接影響到神鳳龍脈的成長。
反過來,不管神鳳龍脈處在什麼樣的狀態下,一動之後只能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助長太歲,只因這太歲本就是神鳳龍穴的唳氣所化,越是動它便越是消弱龍脈之氣,而龍脈之氣越弱,因它而起的太歲便越強,這也是自古以來風水中太歲沖煞少有的案例,正所謂「巧中有巧,暗合因果。」
半山腰鳳凰派寸寸挖掘而出的山洞裡,鳳凰派門主已經出關,他全身依然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煙霧中,昏暗的燈光再亮上數倍,恐怕還是看不清他的樣子。「大長老二長老,果真神鳳靈寶有所變異?」
大長老二長老點點頭,專事負責推測神鳳龍脈成熟最佳時機的三長老說道,「是的,門主,就在方才突然之間,神鳳寶物似是遇到什麼刺激,突然悸動,看樣子會有異變,只不過寶物提前,恐怕非是祥兆……」
「怎會如此?」鳳凰門主語氣一變,但隨即歸於平靜,「四長老,奉請神鳳靈寶的青鳳歌法器煉製的如何了?」
四長老閉目盤膝,雙手籠在袖中,擺在身前的青色鼎狀的青鳳歌法器上青光時隱時現。
見四長老沒有答話,鳳凰門主略略提高了聲音,「四長老,四長老……」
四長老似是一驚,睜開眼睛,眼神中竟混沌一片,開口說話聲音也是疲憊至極,「門主,雖還差些火候,但已經可以勉強使用。」
「四長老有勞。」門主淡然說道,又把目光轉向大長老和二長老。
大長老知道他的意思,與二長老互望了一眼,彼此確定了一下各自觀測的結果,「門主,神鳳靈物雖然受到了刺激,有可能提前出土,但我和二長老都認為應該隨機而變,視神鳳靈寶的變化而定,倘若神鳳靈寶果真受驚而動,那便請之,若神鳳靈寶不動,那便待之,一旦再有異動,我們應機而變,只是還請……」他看了一眼四長老,接著說道,「還請四長老加快煉製青鳳歌法器,以防萬一。」
四長老稍稍喘息一聲,「但請門主放心,青鳳歌法器的煉製只是仍欠缺火候,我已經將其上的五行歸一,請取神鳳靈寶時不會再有克制,剩下的只是將青鳳歌法器更加的純化鞏固而已。」這些話說完,他都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
「那便如此了。」鳳凰門主沉吟了一下,「四長老全力煉製青鳳歌法器,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留意神鳳靈寶的任何細微變化,若再有異變,無論本門在與不在,該請當請……」
他的話剛說到這裡,四長老忽然一聲悶哼,嘴角溢出絲鮮血,「無妨,無妨……」四長老掙扎著揮揮手,不待其他人問及,自己無力的說。
一時間山洞裡無人說話,其他九大長老目光各異的望向四長老。他們都是為了神鳳靈寶付出了畢生心血的,在幾近千年的等待中,他們只有寂寞的付出,而此時,面對四長老順著灰白鬍須滴下的血滴,一輩輩的傳承祖訓異常的清晰沉重,忽然之間,奇異的氣氛瀰漫在山洞中。
就在此時,洞口一聲長喝進來,「稟門主,三山五嶽衡山宮黃玉真人求見。」
想通此節,陳楓衛飛便意識到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阻止鳳凰派進行他們所謂的對神鳳靈寶的挖掘,只因那並不是什麼神鳳棲居鳳鳴山留下的靈寶,那是道由鳳鳴山本身形成的龍脈靈氣匯聚之處,是全身吸取天地靈氣的結穴點,亦是整個神鳳龍脈的精華。
在傳統風水與一般風水師那裡,風水的核心便是「穴的」。無論陰宅還是陽宅,踏山覓水無非就是找到龍脈,但龍脈找到后並不代表著就是完成任務,還有最後一道工序,那就是「點穴」。即將陰陽宅到底定在何處,又如何與周圍的砂水相配合,這一步才能真正體現風水師的功力。
因為即便是龍脈,也分為龍頭、龍角、龍鬚、龍額、龍頸、龍腰、龍尾、龍爪等等。比如砂水朝案齊具時,也不能將穴按在龍腰與龍尾部,龍之行必然躬腰甩尾,這兩處靈氣再盛,都會在龍行之時被顛簸,無法安行。所以真正的龍脈山勢除開風水各門的秘法外,最符合現代科學的便是龍脈會悄然前進,也就是說作為龍脈,此處的山勢會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的延伸,這一點在現代地理勘探中已有證實,有很多山脈山勢總會在以年為單位的時間裡,前伸數米。
龍脈的靈氣貫穿山勢,山體內部的結構不同,使得龍氣在不同點上外瀉,外瀉的地方便是龍穴,可以根據周圍的砂水朝案安置成各種局勢的陰陽宅,可富可貴。
但是作為一個完整的龍脈,它聚集的靈氣會有整體的一個完結處,其他外瀉的各點,相比下是小巫見大巫,而這個最終的集合處,有個術語叫「龍胎」。
「龍胎萬不可動。」這是陳楓異常嚴肅的話。
「動了會怎麼樣呢?」這是衛飛一貫的質問。
「血流成河!」陳楓眼前又出現他剛入鳳凰派寨子的所見,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龍胎有損,整條龍脈便不復存在,心裂之,何有身?更何況龍胎生出了太歲,只有安置好龍脈,才能抵消這太歲。」
孫溪!只有他才能在旗門陳楓與鳳凰派之間架上橋樑。可是就算找到了孫溪,又如何能讓堅守了千年之久的鳳凰門主十大長老接受陳楓衛飛關於「龍胎」之說呢?這是他們維持了千年寂寞的精神支柱,甚至犧牲了整個部落門派的利益,就為了這個神鳳靈寶,而且山的那邊還有個同樣在虎視眈眈的蠱神門。忽然之間神鳳棲居留下的寶物,就在你旗門這兒成了風水「龍胎」,別說鳳凰派了,蠱神門也不會接受的。
陳楓苦笑著嘆了口氣,但不管怎麼樣還是要阻止鳳凰派這無疑等於自掘墳墓的做法,龍胎被破壞,所引發的後果可比被謝甘明用「玄武遁」、「三龍大遁」瀉去龍氣後果那樣嚴重的。想到謝甘明,陳楓心裡一動,一絲模糊的念頭在心頭隱隱生起,但隨即自己搖搖頭,「沒那麼巧吧?」
上空盤旋的太歲之氣與山腰的神鳳龍脈發出的靈光,如同呼吸相連一樣,時聚時散,時濃時淡。這時,那道不知是誰發出的本命蔣崇乙酉將軍的影子才能隱約的顯現出來,它是被太歲之氣壓制的無法遁去,畢竟它只是道微弱的能量體而已,在太歲之氣這樣猛唳的氣勢下,陳楓衛飛都幾乎性命不保,何況是它,終於在太歲之氣的幾次吞吐后,消失不見。而同一時間,山洞裡的四長老正悶哼一聲,鮮血順著花白的鬍鬚絲絲的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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