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雲北來
時代變遷,家國動蕩,地貌巨變的華夏大地上,只剩下了四個幅員遼闊的省份與眾多地位特殊的自主城市。名義上,四大省份以灕江省為中心,灕江塔又為灕江省的樞紐,按說其地位同舊時的京城一樣,可實際上,刀客聖地的影響力出了灕江範圍就會大幅削減,尤其是在凌雲閣坐鎮的北方省。
與灕江塔不同,凌雲閣坐落於群山之中,開鑿峭壁、搭建棧道、拓寬洞窟、修築劍閣,若是遇到萬里無雲的天氣,便可看到懸崖峭壁之中散布著數不清的懸空樓閣,那蜿蜒棧道,宛如亂舞群蛇,最為顯眼的八座樓閣,彷彿猙獰蛇首。再一看,整座凌雲閣,哪還有可怖之貌?儘是化作烈風的凌厲劍勢,于山巒中呼嘯不止。
今日清晨,山中雲霧瀰漫,最高處的樓閣正好位居層雲之上,得以一觀朝陽升起,雲海變幻。
凌雲閣建造之時,對整座劍閣山進行大幅改造,掏空山腹,休整加固,內里極為寬敞,此時便有穿戴整齊的上百劍眾,于山頂劍閣中恭敬跪拜,絲毫不覺得擁擠。
「閣主,準備就緒了。」
一位身著黑衣面冠如玉,眉眼滄桑氣勢冷冽,身姿挺直的三十餘歲壯年男子,對眾人跪拜的凌雲閣主輕聲說道。
聞言,負手立於陽光中的白髮老者,並未轉身,只是動了動手指,一位腰身微彎面相精明的白衣中年,便趕緊指揮所有劍眾悄聲離開山頂劍閣。
「望南啊……」
正準備告退的白衣中年,立刻彎腰敬問:「閣主有何吩咐?」
可渾身浸於光芒之中的白髮老者卻沒了下文,好半晌才擺手,讓其自行退去,后又輕嘆一聲,深邃目光掃過奔騰雲海,忽而問道:「你意已決,當真南下?」
「當真!」
方才目不斜視,眼眸落寞的滄桑男子,斬釘截鐵的應道。
「唉……」
白髮老者輕輕搖頭:「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怎能為情自誤?罷了罷了,去南方闖蕩一番吧,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說到這裡,老者微微一頓,語調加重,「記著,沒了左臂的莫峰依舊是莫峰,我甚至比莫忘都了解他,記得提醒望南,做事要留有餘地。」
滄桑男子輕輕點頭,身形如劍,剎那離去。
空曠劍閣中只余白髮老者一人,瞭望雲海,站北朝南。
……
一大早,張遼就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變化,和小美一起坐在青雲塔餐廳中,引來了遠超往日的目光關注,或許是沒能看到預想中的沉悶面色,因此目光變得更為奇異。
「難不成塔主弟子的名頭真的這麼重要?」
進餐時,張遼不由得問道,他沒覺得邋遢老頭起到多大的引導作用,然而小美卻鄭重其事的點頭說道:「許多珍貴資源與歷練機會,都要優先供應給地位較高的弟子。我聽老師說,幾天後青雲塔會免費開放一次藥物強化,要是莫爺爺不再擔任凌雲塔主,你的強化次序很有可能會被調后。」
豈有此理!
張遼撇撇嘴,有些無奈,可無奈歸無奈,有些事情不是他能阻止的,大不了自己再把應有的地位拼回來!
早餐過後同小美道別,張遼趕到教室,一路上被各色目光洗禮,大多數人都是漠不關心與幸災樂禍,真正心繫張大官人的沒有幾個。鷹教官監督早修,表情同往日一般無二,沒有任何改變或特殊表示。第一堂機械修理必修課同樣如此,負責授課的星雲塔客座教授,對待張遼的態度依舊和藹可親,這讓張某人不由得稍稍鬆了口氣。
規矩有壞處但也有好處,最起碼他目前不用擔心學習問題。
然而第二堂課卻出現了變化,倒不是授課教官向張遼發難,而是讓他提前下課,原因很簡單,北方凌雲閣的人,來啦!身為凌雲塔主弟子的他,最起碼也要盡到應有的姿態,就算不去灕江車站接風,也得在凌雲塔下等候。
唉……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啊!
張遼下了懸浮車,望著七塔中最為破敗的凌雲塔,心中五味雜陳。
看熱鬧是華夏民族的優良傳統,北方凌雲閣的人還未抵達,凌雲塔外便站了一群圍觀群眾,看到張遼,他們開始指指點點,有冷笑有惋惜,表情不一。張遼懶得理會這些閑得無聊的傢伙,獨自走入凌雲塔,看到了三位面色頹敗的塔眾,嗯,僅剩的三位塔眾。本就人丁稀少的凌雲塔,被曹承允這麼一攪和,更是可憐,要不是宋鍾親自出馬,找到這三人被扣押的地點及時解決,估計凌雲塔就只能剩下莫峰、張遼與關蕊三人了。
三位塔眾的臉上還留有傷痕,張遼暗自欽佩,能夠拒絕與曹承允同流合污,表示他們絕對忠心於凌雲塔,可惜的是,這樣的忠心極有可能成為他們日後被排擠的緣由。
沒有發現那位大佬的身影,張遼走到前台,向精神很差的關蕊問道:「老師呢?」
正在愣神的關蕊,身體忽的一震,回過神來看到張遼,抿嘴道:「還在塔頂睡覺。」
聞言,張大官人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明明問題最大的就是邋遢老頭,可最坦然的卻還是他,自己這個便宜徒弟都有些心慌,反倒是他還能睡得安穩活得滋潤。
嘆了口氣,張遼坐在前台的椅子上,甩甩胳膊:「該怎麼著怎麼著吧,人家都不在乎,咱們著什麼急啊?」
忽然,塔外傳來喧鬧聲響,不用提就知道,「討債的」來了。
塔主不在場,僅剩的三位塔眾惴惴不安,關蕊神情更是可憐。張大官人有些無語,這種時候了居然讓咱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做主心骨,可見凌雲塔真是太沒落了。
打頭就打頭吧,張遼緊了緊後背上的一鍛長劍,他半路折返回青雲塔,將之帶在身上,隨後昂首闊步走出塔門,旋即看到十分惹眼的凌雲塔眾。
這才是劍者應有的風姿啊!
縱使張遼將對方看做敵人,卻也不得不心生讚歎。
上百位背劍閣眾,排成整齊劃一的隊形,行走之間,劍勢成風,姿態傲然,盡顯劍者英姿。那上百把銀光閃閃的長劍,即使是遠遠觀望,都會令眼睛產生刺痛之感,而最吸引張遼的,則是他們身上披著的修長劍甲。
刀甲劍甲,其實都屬於外動力骨骼,只是關鍵部位的不同設計帶來不同的特性,進而利於不同職業進行風格不同的戰鬥模式。
看著那些造型飄逸卻不失力感的鋼鐵劍甲,張遼再次忍不住想去星雲塔認領屬於他的見習刀甲,可是江山教官卻說,在打通第一道基因鎖前,不得觸碰。
聳聳肩,張遼只得按捺心思,看著登雲塔主吳六七,陪著北方凌雲閣的兩位分閣閣主,來到凌雲塔前。
吳六七對張遼輕輕點頭,然後扶著他的肩頭朗聲說道:「蕭閣主,任閣主,此子便是莫兄的弟子,百米刀心通過者,張遼。」
面對眾人眼神,張遼不卑不亢的輕輕施禮。
兩位閣主中,姓任的滄桑男子注意力始終不知道飄在哪裡,眼神在人群中掃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而即將代替莫峰成為凌雲塔主的蕭望南,則十分讚賞的對張遼說道:「少年英才,你的大名連我這個偏居北方的老傢伙都如雷貫耳啊!」
蕭望南說得一點也不誇張,通過百米刀心又擊殺四境強者,令張遼的名頭愈發響亮,大有同刀劍雙子星相提並論的態勢。
不過,蕭望南的表情,給了張遼一種極為強烈的既視感。
曹承允!
對,就是曹承允!蕭望南的語氣態度同彼時的曹承允極其相似,立馬讓張遼對他的感覺降低至冰點。
「你就是張遼?」
蕭望南身後站著一對男女,年紀稍小的背劍少年瞅了張遼一眼,沉聲問道:「就是你殺的四境強者?」
還不等張遼回答,蕭望南便面色一沉,喝道:「蕭瑜,不得無禮!」
名為蕭瑜的背劍少年眉頭揚起:「我只是覺得灕江塔把他捧得太高了,他連我都打不過,怎麼能和雙子星媲美?再者,劍令丟失過於蹊蹺,我有理由懷疑他私藏在哪個地方。」
嗯,你懷疑得對啊!
張遼心中暗道,可是連虎判官都沒抓住把柄,你懷疑有個屁用!
蕭望南目光一凜,看得蕭瑜心頭微顫,他撇撇嘴後退兩步,抱著胳膊不再言語。吳六七見場面有些尷尬,詢問關蕊莫峰所在,吞吞吐吐了半天,後者才說道:「塔主在塔頂休息……」
丟臉啊!
身為塔主之一的吳六七覺得臉紅,大家的地位好歹都是一個層面的,人家都上門了,你退而不見幹什麼?就算灕江塔和凌雲閣的關係再惡劣,但明面上都是華夏同盟,該大氣的時候決不能縮手縮腳。
看著蕭望南等人的古怪神情,張遼替邋遢老頭解釋了一句:「家師身體有恙,還望各位海涵。」
呵呵!
笑聲來自那位年紀稍大的青年女子,柳葉雙眉下的一對丹鳳眼望著張遼:「素來聽聞莫塔主嗜酒如命,這位姐姐說得應該是實情。既然莫塔主無意出面,我們也不想強求,反正莫先生對撤換塔主由蕭伯擔任一事,已無意見,今日如此興師動眾,只是為宣告我北方凌雲閣重新掌管凌雲塔而已。」
青年女子身姿俏麗,一身劍甲更顯巾幗英氣:「不過,張師弟不用擔心,令師會與任閣主一同擔任凌雲塔副塔主,地位不會降低多少。」
這位女子表情淡然,彷彿在宣讀諭令一般,雖然「判決結果」令張遼十分滿意,可他總覺得自己又一次被鄙視了,還是徹頭徹尾的那種!
話音落下,蕭望南向吳六七含笑點頭,後者神情緩和,顯然這種做法較為「皆大歡喜」,可是登雲塔主同樣認為,灕江塔丟了面子。
已然無話可說的張遼有些不甘心,同樣不甘心的吳六七想說些什麼,但他發覺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保持沉默。遠處圍觀的塔眾們得知青年女子所言,紛紛沉默不語,他們皺起眉頭,只是胸膛中湧起一團火,燒得很疼。
什麼時候?
北方凌雲閣的人,可以在灕江塔發號施令了!
他們很想問,可是曹承允叛逃一事,讓他們不能問,假如沒有這件事,塔主莫忘必然可以出面,然而……
灕江塔的沉默,讓凌雲閣眾的臉上不禁浮現釋然笑容,很多年前莫峰成為凌雲塔主,凌雲閣也曾這般靜寂無聲,蕭望南環顧一周:「既然沒有異議,那老夫便正式接任凌雲……」
「慢著!」
忽然,遠方傳來一道弔兒郎當的聲音,在所有人都選擇沉默的時候,他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什麼時候?」
「北方凌雲閣的人,可以在灕江塔發號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