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生離死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夜幕已經降臨了,可消防隊方面還沒有任何消息。齊順梅心裡有些忐忑起來了,不禁對新婚丈夫有些擔心。
她跟他交往一年多,經歷過他三次參與滅火行動。不過,除了第一次他為了救她而受傷之外,其他的兩次都毫髮無損。可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會不會有意外發生呢?
她拿起手機,猶豫了很久,終於撥通了方華晨的手機號碼——
可是,手機里傳出來的卻是——「您撥打的手機號碼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
齊順梅一愣——他怎麼會關機??
她心裡頓時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便從那間裝飾一新的宿舍新房走出來,並奔向了消防支隊的的值班室。
這時候的整個消防支隊大院都是靜悄悄的,齊順梅感覺自己的心像要跳出來一樣,徘徊、流浪卻找不到出口,只知道自己將面臨一項恐懼而不得不面對的重擔,只有一陣急匆匆的腳步,涌動出她難以平靜的情緒里快要脹滿的一團團熱熱的氣流。
值班室只有兩個女兵,並且英姿的臉頰上還掛著晶瑩的淚花,當一看到齊順梅推門而入,便趕緊收回自己的淚水。
齊順梅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由驚愕的表情面對她倆:「華晨他們救火情況怎麼樣,咋還沒有回來?」
其中一名女兵趕緊擦乾自己的淚水,並帶著沉重的語氣講道:「嫂子,他們···他們在救火過程中發生了意外,有一棟庫房裡堆滿了易爆品,結果發生了大爆炸···我們的很多同志都···」
齊順梅一聽女兵哽咽得講不下去了,頓時心跳加速,手足無措,腦里一片混沌。
她的嘴巴動了幾下,才發出顫抖的聲音:「華晨···華晨怎麼樣了?」
另一名女兵一看同伴抽泣地講不出話了,便鼓起勇氣講道:「我們剛剛得到救火現場返回來的消息——方隊長和幾名戰士在大爆炸中不幸犧牲,還有多名同志受傷····嫂子你怎麼了?」
齊順梅還沒聽完女兵的陳述,就全身一晃,馬上就要倒下。
兩名女兵手疾眼快,立即扶住了齊順梅,避免她的身軀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
她緩和了很久,才終於沒有讓自己背過氣,由於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她希望自己聽錯了,或者對方搞錯了,便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女兵的胳膊:「華晨答應很快回來陪我的,怎麼會離開我呢?你們是不是弄錯了?這些都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們千萬不要嚇我!」
那名女兵趕緊把臉轉到了一側,悲痛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
另一名女兵突然抱住齊順梅:「嫂子···這都是真的···爆炸現場傷亡的同志們都送進了市醫院···方隊長已經被確認遇難了···我們正打算去通知你的···」
齊順梅這時聯想到新婚丈夫的手機突然關機,這就是他遭遇爆炸的最好解釋。這時的她終於支持不住,瞬間昏厥過去了。
她即使被救醒了,思維已經是一片空白,嘴裡只喃喃道:「我要見華晨···我要見華晨···我要見華晨···」
當齊順梅被送到醫院時,終於又見到了已經停止呼吸的方華晨。
她在一名女兵的攙扶下,凝視著方華晨的安詳並纏滿繃帶的面孔,腦海中顯現的卻還是他跟自己吻別的那一幕。時間好像靜止了,直到過了一會兒,眼前的慘狀才反應給她的大腦。她只覺得他血肉模糊的頭部,彷彿順著她的眼睛,進入她的腦海里,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心臟也脹得難受,身體不由自主的向他靠去,可雙腿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無力的雙腳又怎麼能支撐起她那傾斜的身體,女兵頓時感覺她的身體太沉重了,只好竭力托住她,不至於讓她的身體傾倒在方華晨的遺體上。
「嫂子,你要珍重自己呀,想哭就哭吧。」女兵一邊緊緊抱住她,一邊勸道。
「華晨——」
當她終於發出第一聲悲痛的吶喊,才發現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張著的嘴正發出衝天的哭聲。她彷彿想跟他一起離去,將體內難以承載的東西全部化為哭聲散去。
「梅子?」
就在她的意識模糊的時候,一個悲切的男聲傳入她的耳畔。
誰這樣親昵地稱呼自己,而且聲音又如此熟悉?
她打起精神側臉一看——譚立軍滿身是傷地站在她的身邊,正用一雙凄慘的目光盯著她。當她的淚眼一盯在譚立軍的臉上,譚立軍便又懊悔道:「都怪我···如果他不衝進去救我···就不會···」
齊順梅回想起譚立軍之前的醉態,居然沒有在這場大爆炸里喪命,那肯定是她的新婚丈夫為了做了擋箭牌。
她有氣無力地瞪了譚立軍一眼,便眼前一黑。
後來對火災現場調查——由於對失火現場情況不明,結果在消防人員進入滅火過程中,遭遇大爆炸,造成了包括方華晨在內的六名官兵遇難,多人受傷。
這起慘案震驚了整個的燕城,也震驚了全國。
齊順梅作為方華晨的家屬,忍受悲痛參加了燕城為在這場大爆炸中遇難的所有的人員舉行的追掉會。當然,她的身邊一直有消防支隊安排的一名女兵陪護,其中還有受傷的譚立軍。他雖然受傷不輕,但強忍傷痛,一直陪護齊順梅送別方華晨和其他犧牲的戰友。
當一起塵埃落定之後,身心俱疲的齊順梅終於在那間新房裡得到了棲息。陪同她的女兵一看她的情況基本穩定了,便接受了勸退。
譚立軍執意不走,即便齊順梅對他下逐客令了,他也很誠懇地表示:「梅子,就讓我多陪你一會吧。如今老方走了,我跟你有同樣的悲痛心情。如今,我倆誰都無法從悲痛中走出來,就乾脆彼此惺惺相惜一下吧。」
齊順梅拿他沒有辦法,不過也跟他沒啥可說的。他倆就獨處一室,卻都垂頭不語。
齊順梅默默地回想起這一年多跟方華晨熱戀時的幸福時光,不禁悲嘆——為什麼幸福如此短暫?
她又不由想到,人們常說生命是短暫的,而愛情是永恆的。可是,屬於自己的愛情已經隨著相愛的對方離開而消失殆盡了。而自己卻還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她已經無心留戀這個冷酷的世界。可是,她又不經意撫摸一下自己的腹部,那個脆弱的小生命彷彿在提示她——要擔當起來!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親愛的你張張嘴,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親愛的你跟我飛,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親愛的來跳個舞,愛的春天不會有天黑。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追逐你一生,愛你無情悔,不辜負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等到秋風起秋葉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無悔······
這首溫柔纏綿的《兩隻蝴蝶》是齊順梅最喜歡的歌曲,也許它源自她喜歡梁祝,就更讓她青睞有加。她於是把這隻歌設置成自己的手機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那首歌曲突然從齊順梅的手機里發出來,現在讓齊順梅一聽,充滿的是悲情。
譚立軍一看齊順梅獃獃地聆聽著這首歌而無動於衷,便輕聲提醒:「梅子,你快接電話吧。」
齊順梅一經他的提醒,才意識到有人給自己打電話了,終於用顫抖的手抓起了手機。當她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娘家的座機。
她頓時愕然地意識到——自從新婚丈夫離開后,自己還沒有跟娘家人聯繫過呢。
「三姐,你咋才接電話?」手機傳來了一個嬌嫩女孩的聲音,她就是當時還是中學生的齊順英。
齊順梅此時依舊是萬念俱灰,無心回答四妹的質疑,而是懶洋洋地發問:「你打電話有事嗎?」
齊順英的聲音:「當然有了。你跟那個男人領證了吧?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呀?咱家等著為你辦喜宴呢。對了,我們聽說你那裡發生大火了,並且死了好多消防員。我那個未來的姐夫沒事吧?」
齊順梅再也掩飾不住凄切的聲音:「他···他已經犧牲了···嗚嗚····」
「啊——」齊順英驚異地發出一句長音,便沒有下文了。
不一會,手機里換成了齊老太太的聲音:「梅子,你先別哭。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嗯···我倆剛領了證···就··」齊順梅一聽到老媽的聲音,就更加泣不成聲了。
齊老太太沉吟一下,才黯然道:「唉,沒想到消防工作會如此危險。你當時真是欠考慮呀。不過,你現在還年輕,今後的路還長著呢,千萬不要悲傷過度呀。」
齊順梅繼續凄切道:「媽···如果不是我聽他以前開導過我···跟我講一下要擔當的話···我真想跟他一起走了···」
在她身旁的譚立軍一聽,頓時緊張地站起來。他這段時間之所以一直堅持陪護齊順梅,不僅僅是給她精神上的慰藉,也同時擔心她會做出傻事。
電話里的齊老太太更加接受不了女兒的話了,不由嗔怪道:「你這個丫頭咋這麼死心眼呢?凡事都需要想開一點呀。你難道心裡只有他,就沒有我這個媽和你的哥哥和姐妹嗎?千萬不要太自私了。」
齊順梅深吸一口氣:「媽,您請放心吧。我不會死的。就算為了我肚裡的孩子,我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不料,齊老太太怒斥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對?那個孩子能生下來嗎?趁著他(她)還小,趕緊打掉吧。」
「不···」齊順梅哭泣道,「這個孩子可是華晨留下的骨血呀。我豈能殘忍把他(她)殺死呢?」
齊老太太憤然道:「就憑你一個沒有工作的女孩子,怎麼養活那個孩子?再說,你就忍心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爹嗎?」
齊順梅愕然了,一時講不出話。她是一個剛走出校園的畢業大學生,如果真生下這個孩子,那還怎麼找工作呢?
齊老太太的聲音又傳過來:「梅子你可別犯糊塗呀。萬一你把孩子生下來,也不好再嫁人呀?···喂,你怎麼不說話,難道要為他守寡不成?唉,你是一個大學生,難道不懂得烈屬好當,寡婦難熬嗎?」
可是,齊順梅無論聽老媽講什麼,都哽咽著不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守在她身旁的譚立軍不再沉默了,突然上前奪過齊順梅的手機,並對裡面朗聲表示:「梅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烈士的後代,堅決不能打掉。但請伯母不要擔心,我會照顧梅子呢,併當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