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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矛盾

  五月初五,這是陸紹雲和林熙然一同休沐的日子。礙於初八那日是端午節,為了防止當日觀看龍舟比賽的大批民眾發生意外踩踏事故,故而,初八清晨,外金吾衛與京兆尹衙門是要全員出動,在進行龍舟比賽的河道沿岸布防的。於是,為了便於八日當天調派人手,陸紹雲和林熙然的休息日便都被挪到了今日。


  「這不是很好嗎,我們哥幾個都多久沒能好好聚聚了?趁著今日大家都有空,就到非凡那裡去坐坐唄。」初五午時,陸紹雲、林熙然與許久不見的發小曾可英一起踏進西市,直奔卓非凡開的饕餮樓而去。


  陸紹雲的三個發小,林熙然走了武官的路子,做起了捕快;卓非凡走了生財的路子,當上了富商;唯有僅剩的一個曾可英,走了苦讀科考的路子,寒窗十數載,金榜題名高中探花。


  「確實是該好好聚聚了,可英你中了今科探花,我們還沒來得及為你慶祝呢!」


  「這倒無妨,不過庭軒的終身大事總算是定下來了,這才真是要好好慶賀一番啊!」一身書卷氣,眉目間俱是儒雅的曾可英打趣道:「只是不知,熙然你和非凡究竟還要拖到什麼時候,你倆莫不是,想出家當和尚不成。」


  四個好哥們中,最先成家的是曾可英,現年二十有一的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陸紹雲、林熙然和卓非凡不成家的原因,則分別是因為:「以前在邊關,沒有條件成親」,「前些年有後娘干預,不願意成親」,以及「衣飾裝扮太過花枝招展,弄得自己沒有對象可以成親」。


  面對曾可英的調侃,林熙然哈哈一笑道:「我現在離了忠勤伯府,倒像是個無父無母又沒有長輩照拂的孤兒似的,想要成親?只怕是不容易啊!」


  對林熙然家的狀況深有了解的曾可英聞聽此言,笑著轉了話題道:「庭軒,聽非凡說最近你和熙然往來得很是頻繁,簡直快成雙胎兄弟了,怎麼,你倆感情好成這樣,莫不是想和我還有非凡拆夥吧?」


  「哪有的事?簡直冤枉好吧!」陸紹雲一副我完全是為你們著想的表情道:「可英你三月會試、四月殿試,出了正月整個二月都忙得不可開交,這樣的情況下我哪好去打擾你啊!」


  「非凡么,開春之後他新店開張,為了年底的分紅,我怎麼好意思在他最忙的時候去給他添亂呢。再說了,熙然原先查著的『血丹』的案子不是剛剛才移交給我們外金吾衛嘛,我從他這裡再多挖掘挖掘線索,並沒有什麼不對吧?」


  「下了值還要談公事,庭軒,你和熙然要不要這麼拼啊?」


  就這樣,一行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饕餮樓所在的街道,可在他們三人進門之前,稍微落後一步的曾可英,卻忽然被人出聲叫住了:「可英兄!」


  出聲的人,是從饕餮樓對面的真趣閣里走出來的兩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定睛一看,喲嚯,兩個人陸紹雲還都認識。


  個子稍高一些的,是陸紹雲僅僅見過一面卻深深刻在記憶里的「情敵」——柳子潤。柳子潤身旁,那個年齡稍小一些的,則是陸紹雲同樣只見過一面,卻沒留下什麼印象的——裴慕塵。


  大夏的讀書人彼此之間建立起的深厚交情一般有三種:同鄉、同年還有同門。柳子潤作為曾可英的同年,裴慕塵作為曾可英的同門後輩,他們與曾可英交情好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裴慕塵與曾可英自十多歲時起就已經互相認識了,而四月末在皇宮中舉辦的瓊林宴,也足夠柳子潤與曾可英好好交流交流了。


  「你們這是來逛真趣閣的?」寒暄片刻,曾可英轉向了與他一樣暫且還未領到實職,因而近日來很有些閑暇的柳子潤道:「子潤的畫技那麼出眾,能讓你買下的,倒不知是哪位高人的大作了。」


  「不不不,可英兄過獎了,況且我今日只是來看看,並沒有買下什麼。真正買了畫的,還是慕塵。」


  「哦?慕塵這一買就是三幅,不知這些畫究竟是出自哪幾位名家之手啊?」


  「要說名家么,她目前還不是。不過,清霜居士的畫,我最是喜愛就是了。只是.……」裴慕塵說到此處略帶遺憾道:「日後,只怕是再也買不到她的畫了。」


  「清霜居士」,這是夏霜寒在作畫時用的號,曾經見過真趣閣中那幅「萬綠叢中一點紅」的陸紹雲,自然是知道夏霜寒的這個自稱的。於是,在聽到「清霜居士」四個字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朝著那說話的三個人靠了過去。


  夏霜寒的畫作,每一幅的價格都不便宜,裴慕塵能夠一買就買三幅,可見他對夏霜寒的字畫確實非常喜愛。


  聽著裴慕塵對夏霜寒的字畫大加讚賞且說得頭頭是道,與有榮焉的陸紹雲忽然覺得,也許夏霜寒賣畫並不僅僅是為了錢。畢竟,自己的專長能夠得到他人的認可與讚賞,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故而,夏霜寒不願意礙於成親的原因而隨便放棄出售畫作,的確也情有可原。


  四個人的談話伴隨著林熙然的加入成為了五個人,而得知裴慕塵本就要請柳子潤在饕餮樓里用飯後,卓非凡那間為三位發小準備的單間里便又多了兩把椅子。


  「怎麼你們三個全都認識柳子潤啊?」邁步上樓時,走在最後的陸紹雲一把扯住前方林熙然的衣袖,問出了心裡的疑惑。當然,他所說的三個人,自然是指他的三位發小。


  「嗨,不就是去年真趣閣開業六十周年紀念的時候認識的么!」林熙然正經道:「哥們的未婚妻身邊出現的男人,我們三個看見了,怎麼著也得幫你留意一下嘛!」


  於是,饕餮樓三樓雅間里的聚會從一開始預計的四個人變成了六個人。而飯桌上的話題內容,也因此變得更加寬泛了。


  從恭賀柳子潤、曾可英高中,到預祝陸紹雲成婚後能夠過得幸福美滿;從祝願裴慕塵三年後金榜題名,到希冀卓非凡新開的珠寶首飾行財源廣進。在天南海北、雜七雜八地說了一通之後,最終,幾個人的話題不知怎麼地轉到了夏霜寒的身上。


  聽著柳子潤從「夏霜寒兒時如何動腦筋設陷阱,幫他向鄰居家欺負他的小男孩討回公道」,說到「夏霜寒長大后如何與他隔桌相對,彼此互相鑒賞、點評對方的畫作」,再說到「夏霜寒如何在元宵節當晚勇闖火場,救出他和他的妹妹柳明珠」。醋意橫生的陸紹雲心裡又開始泛酸泛澀,再也不想聽下去了。


  柳子潤你什麼意思?你這是在向我示威,以告訴我,霜寒和你之間的情義有多麼深厚是不是?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在霜寒心目中的地位,我就算再怎麼努力追趕也永遠不可能越過去是不是?!

  可天知道,柳子潤之所以會在此時此地談起這些往事來,卻全都是一番好意。


  首先,夏霜寒曾經當著林熙然的面在京城西市當街用馬鞭抽過人,為了防止夏霜寒的這番舉動給陸紹雲留下潑辣野蠻的印象,柳子潤這才特意說起兒時的往事,以藉此告訴陸紹雲,夏霜寒其實是個愛憎分明、幫理不幫親的好姑娘,她之所以要揮鞭子,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懲大誡而已。


  其次,夏敬之因為秉持著文人的清高,所以從不將自己的字畫進行出售。而作為夏敬之的女兒,夏霜寒卻月月三幅從不間斷,更甚還曾經拋頭露面與他一起畫了那對「萬綠叢中一點紅」。為了防止這些事給陸紹雲留下「夏霜寒舉止輕浮、貪戀錢財」的印象,柳子潤這才提起自己與夏霜寒一同學畫的過往,只為解釋清楚,他和夏霜寒並沒有在借畫傳情,而且夏霜寒也不是因為愛財所以才跟著父親學畫的。


  最後,之所以要提及元宵節當晚的大火,則是為了告訴陸紹雲,夏霜寒重情重義、古道熱腸,她之所以會闖入著火的茶樓,原本也僅僅只是為了救助被困在裡面的柳明珠,而不是為了他柳子潤。


  可柳子潤在訴說這些往事時的一番苦心,卻全都因為陸紹雲的多番誤解而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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