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傳聞
「有人為這事找過她麻煩么?」陸紹雲來了興趣,這是他所不知道的夏霜寒,也是讓他無比好奇的夏霜寒。
「有,怎麼沒有。竊竊私語打嘴仗的那些人,夏霜寒從來不搭理,明目張胆說到她面前的,她一般回一句『你哪隻眼睛看我長得像漢人了?用漢人的規矩教訓我?可笑!』對於那些說話難聽的,夏霜寒一般就不留情面了,一張嘴簡直是淬了毒,不說得人家落荒而逃不罷休。」
「比方說那次御史中丞家的老太君說夏霜寒傷風敗俗,說夏翰林教女無方,還罵起了夏霜寒過世的娘親。夏霜寒哪裡是好欺負的,回一句『老太君您倒是教子有方了,自個兒的親孫子為了討那怡紅院花魁的歡心,偷了自家娘子的肚兜拿到人前去賣弄,最後落得個自家娘子怒極攻心掉了孩子的下場,您說說,您自家的屁股還被海風吹著呢,現在倒有心情來管起別人家的閑事了?我理解您年紀大了,想通過『咸吃蘿蔔淡操心』給自己找點存在感,可我娘招誰惹誰了,您竟然罵人罵到已亡人身上,您也不怕損了陰德,死後下拔舌地獄!』你說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起話來也不避諱,她自己倒是把氣給出了,可落下個又凶又悍的名聲又有什麼好?」
「她還干過些什麼其他出名的事不?」
「我想想啊。」卓非凡說著在記憶里搜索了片刻,繼續道:「哦,想起來了,她還當街打過人呢!夏霜寒寵弟弟,這事凡是認識她的人都聽說過,她弟弟小她十一歲又早早沒了娘,所以夏霜寒基本上是把弟弟當做兒子養的,護得不得了。當然她也不是沒原則的護短,只是見不得她弟弟受欺負,小孩子的打打鬧鬧她不放在心上,但要是哪個大人敢欺負她弟弟,她就敢跟誰玩命。你也知道的,戎族人都是暴脾氣、烈性子,夏霜寒發起火來更是兇悍得不得了,一條馬鞭舞得風生水起,不抽得對方乖乖認錯道歉不罷休。」
「他爹對她的這些做法是個什麼態度?」
「態度?根本就不需要有態度!」卓非凡笑了:「今上愛畫,尤其欣賞夏翰林的畫,所以即使夏翰林只是個編撰史書的五品官,在聖上面前也很是有幾分臉面。夏霜寒當初把御史中丞家的老太君罵得差點沒厥過去,御史中丞隔日就上了道彈劾的摺子,可聖上怎麼說的呢,『事情的來龍去脈朕都聽說了,戎族人脾氣兇悍人盡皆知,你家老太君想點炮仗就得做好被炮仗炸的準備,所以,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就別再鬧到朕面前來了!你不嫌自家人是敢做不敢當的慫貨,朕還嫌臊得慌呢!』你說說,聖上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誰以後還願意沒事找事點夏霜寒這個炮仗?」
「嗯,可以想見,她這樣的脾氣如果嫁進高門大戶,很容易就能讓后宅陰私坑死,但如果嫁進寒門小戶,卻絕對不會被婆婆、妯娌欺負。」陸紹雲說到這裡忽然打住話頭沉默下來,是了,就是因為這樣夏霜寒才不願意嫁給他,她不嫁進國公府,平日里不和世家貴女往來、和她們又不存在利益糾葛,就算她脾氣再凶再悍,她也招惹不到誰。哪怕有世家大族的女眷看她不順眼,也不至於橫跨半個京城從城西到城東去特意找她的麻煩。
可如果她嫁進國公府呢?就算她聰明,過門那日起就讓她開始學宅斗,她也不可能玩得過那些個在這裡面浸淫了幾十年的人!「有所回護」,陸紹雲忽然不贊同了,祖父說的「有所回護」真的能護得了夏霜寒一世的平安與喜樂嗎?他看可不見得。
「我說了這麼多,是不是讓你更不想娶她了?」卓非凡注意到發小神情凝重地沉默下來,找補道:「其實,你不想娶她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她和那個柳舉人……」
「怎麼了,她和柳子潤怎麼了?」無端端被柳子潤這個名字梗住思緒,陸紹雲頗有些煩躁,但他還是想聽下去。
「其實.……這個.……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啊!我就是覺得有些事情你確實該知道,不能隨隨便便娶個不般配的老婆不是?」卓非凡見發小的臉色越來越差,也不敢再拖延,如實道:「其實要真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街對面的那家真趣閣你見到了吧,去年是他們開業六十周年,真趣閣的東家為了紀念,特意搞了個什麼繪畫競賽,發放給魁首的彩頭,金額還很可觀。」
「夏霜寒挺想要這筆錢的,畢竟她要是不缺錢,也不至於月月都來賣畫不是?所以,為了得到彩頭,她拉著她那個同門的,不知是師兄還是師弟的柳子潤一起來參賽也不奇怪。繪畫競賽共計三輪,前兩輪他們倆畫的什麼我不記得了,反正是過關了。最後決賽是命題作畫,題目我倒是還記的很清楚,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當時真趣閣的老闆陳俊堂把聲勢搞得挺浩大的,所以我和可英、熙然,我們哥幾個都來看了。」(為防止名、字過多導致記錯人物,文中的可英、熙然、非凡皆是字,名就不表了。)
「你和可英來看也就算了,熙然那時候不是在查著『京郊冥婚殺人盜屍案』么?怎麼他也有這閒情逸緻?」
「他真有這閒情逸緻就好了!是我們拉他出來散心的,腦子裡日日都是屍體屍體,他自己不在乎,我們可看不下去。」卓非凡數落著他和陸紹雲共同的發小道:「熙然是個不會畫畫的,當時聽了題目后說『這題目好答,在一叢綠葉中間畫一朵花就行了。』我說他俗,說好歹還得是密林深處隱約露出來的一截紅色院牆呢。可英構想的比我們都高明,說是『萬頃碧波中一隻臨波起舞的丹頂鶴』,只不過么,我們的這些構想都比不上夏霜寒和柳子潤。他們倆的畫最後拔了頭籌,並列第一,彩頭也是發的雙份,一人一半。」
「他們畫的是什麼?」
「這.……」卓非凡一臉的為難,支支吾吾道:「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畫就掛在真趣閣一樓大堂里,一左一右,並排掛在一起的。」
「你——」陸紹雲還想再問,話才出口便打住了,窗外的街道上,他遠遠便看見夏霜寒騎馬而來,粉雕玉琢的夏朝陽坐在夏霜寒的身前,微微向後倚靠在她的懷裡。「我要等的人來了。」
「誰?哪兒?我看看。」卓非凡來了精神,一個轉身將腦袋伸出窗沿,張望了半天后他轉回頭來苦著臉道:「你要等的,不會就是夏霜寒吧。」
「是,就是她。」陸紹雲其實早就對祖父莫名其妙的吩咐起了疑。祖父說的話,聽起來是讓他來饕餮樓吃飯,可哪有人吃飯吃一整個下午的?「三樓臨街」這樣的暗示就更明顯了,陸紹雲相信,他今兒若是真的只吃了一頓飯啥也沒幹就回去,估計就要被祖父罵一句「愚不可及」了。
「不是吧,庭軒,你真是在等她啊?」卓非凡一臉無趣地耷拉下腦袋道:「我原以為你是來查案的,所以才陪你坐這麼久,但既然你不是來查案的,外頭又沒什麼東西可看,那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呆著吧,我忙我的去了。」
陸紹雲也不在意卓非凡的離去,只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那個他等待已久的姑娘慢慢地越來越近。
她的一頭棕發在耀眼的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芒,白凈的臉龐上是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額角的痂已經消乾淨了,傷疤離遠一些看,一點也不顯眼。
陸紹雲沉默地看著夏霜寒下馬、牽著弟弟進店、在對面樓的三樓和兩個小男孩鬧作一團,之後拿上畫和一個年青男子消失在關上的房門后。陸紹雲知道,夏霜寒這是去談生意了,這不,幾盞茶的功夫,她就又一次回到了正對著他的這間房間里。
她會到一樓大堂里去等她那個出了門的弟弟吧,畢竟樓下還有字畫可以看,樓上卻只有蜜餞可以吃。陸紹雲如此想著也徑自下了樓,他要到對面的真趣閣去,在那裡,他還能和她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