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五十章 忙裡偷閒, 趁著逸暇教徒弟
過年期間,突遼族雖然不過年,但一位攝政王一位皇帝,兩人也是你來我往好好熱鬧了一番。
托這兩位的福,守備團總算也能安安穩穩把這個年過完。
轉過年,李得一重新開始帶著朱標和劉盈兩個一起巡防。最近守備團營地附近突遼國斥候數量有所減少,李得一才敢把這倆小子帶出來一起巡防。突遼斥候多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隔著近百步一箭能射穿人眼。年前與突遼國斥候互相獵殺緊張的時刻,為避免他倆被突遼斥候偷襲射傷,李得一就沒敢帶著倆小子。
「俺從十歲開始,先幫著師哥在傷兵營救治傷兵,等後來有點本事,開始跟著如今已經在定北縣安養的老一輩威北營老兵上陣,一路摸爬滾打,血里淌過,火里滾過,刀頭舔血,到今年已經二十九咯。眨眼間近二十年已經過去。這二十年,俺一路這麼打打殺殺過來,走的剛難。外頭傳聞說俺如何如何,俺心裡也有數。」李得一邊騎著悍馬徐徐賓士,邊對身後倆小徒弟啰嗦著。
朱標和劉盈兩個分別跟在師父左右,落後一個神位騎著馬,伸長耳朵靜靜聽著。
十九年前,突遼國第一次入侵平周朝,不久之後兵臨中神城城下,但在老種將軍的堅守之下,中神城總算勉強守住,突遼國不得不暫時退回草原。
幾年後,突遼國再次入侵平周朝,由於號稱「五年平遼」的袁吹忠不戰而逃,吳開關直接投靠突遼國,打開關門迎接突遼國鐵蹄入關。而中神城內,老種將軍已經冤死,根本無將可用,最終被突遼鐵蹄攻陷。當時還是「小劉師哥」的劉團長,帶著他的師弟,帶著威北營僅剩的一幫精銳老兵,千里突襲,在突遼國的後方草原上一路製造聲勢,最後甚至佯攻統萬城。
最終突遼國為穩妥起見,被迫提前分兵返回草原鎮守後方。如此,也導致突遼國第二次入侵,仍未能徹底佔據整個平周天下。平周朝也因此一分為二,東西平周。天由此下徹底陷入諸侯割據混戰的局面,趁亂四起的英雄梟雄狗熊,各自逞能,搶佔城池,擴張勢力。
威北營自那時起,開始與附近的英雄梟雄過招,先是教訓割地求榮,毫無廉恥,父事突遼太祖皇帝的石麥州。把反覆小人郭無常打得大敗逃逸。接著,威北營又教訓南面王松城,打得他有苦說不出。
這期間,威北營每次破城,李得一皆要尋來城中衙門卷宗,按照上面的罪過,將那些涉罪的城內豪門大族抄家滅族。
漸漸地,威北營越做越大,越打越強。小劉師哥成長起來后,孫老醫官直接成立定北守備團,完全由李得一和他的小劉師哥說了算。小劉師哥也順勢變成小劉團長。
守備團自從孫老醫官交由兩個徒弟帶領之後,可以說是飛速發展,仗越打越大,在天下的名聲也越來越大。到後來,甚至水淹西突遼六萬精銳騎兵,砍下西突遼統領阿史那·黑背的頭顱,做了一個「京觀」。接著又一戰全殲兩萬精銳金狼騎兵,陣斬阿史那家族的青年將領,原本前程遠大的阿史那·吉娃娃。
然而隨著守備團一次次取得越來愈大的勝利,折在李得一手中的世家大族,也越來越多。手一揮,千萬人頭落地,說著輕鬆,卻是血淋淋的事實。李得一瘋狂地審判著那些世家大族的累累罪行,將他們一個個抄家滅族。
更讓天下人恐懼的是,這支定北守備團與突遼國作戰,從來不留俘虜,擺出與突遼國不死不休的架勢。當時天下豪強無不畏突遼國如虎狼,定北守備團卻敢行事如此剛硬,也是震掉天下英雄的眼珠子。
「這二十年,俺手裡的血和命不計其數。天下世家大族對俺又恨又怕,突遼國對俺更是恨之入骨,卻又都畏俺若虎。」李得一說著,還伸出雙手,一張一握,比劃一下。
兩個小徒弟齊齊點頭。他們倆的這位師父,說殺人盈野,都是輕的。甚至於,在他們師父口中,從來就不把突遼族當人,一貫稱之為「狼畜生」。殺起這些狼畜生,他們倆的這位師父,可是從不留情,絕無半點憐憫,動輒一戰就要斬首過萬。
其實,何止天下世家大族怕李得一,就是三國皇帝,對著李得一也是又敬又怕。平唐國皇帝李勢鑾不必說,李得一當著面叫他李老二,還直接戳破他逼爹退位,弒兄殺弟,強納嫂子入宮,這一系列醜事。結果最後李勢鑾還不是高高興興把寶貝閨女,帝后二人的心尖尖,長公主李長樂,白白嫁給李得一,開心地當著岳父,每年享受著大把的好處。
李勢鑾當年造反時,一兄一弟滿門盡都殺了,就是沒敢殺李無敵,為啥?因為他知道守備團那個李副團長跟他四弟情誼深厚,這才不敢動手。
平漢國皇帝劉賴自不必說,李得一張口就是「潑皮無賴」「社會混子」這類稱呼開頭。劉賴這人,別看是社會混子出身,地位低下,但他經常瞧不起人。當年張子房投奔他,他就很不給面子,開口閉口就是「豎儒」。但對著李得一,劉賴是小心又小心,更是重新拾起早已多年不動的手藝,親自煮一鍋香肉招待李副團長。
平明國皇帝朱祿臣,對著李得一,更是是待以國士之禮,毫無半點慢待。
「三國皇帝對俺也是態度複雜,心裡明明畏懼俺,面上卻又不得不討好俺。平唐國和平漢國早先要與突遼國聯姻,被俺去信痛罵兩國皇帝一頓,現在這兩國還不是乖乖跟俺合作掙錢,給俺守備團運送糧食等物資。」李得一說到這兒,嘴角咧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整個天下,恨不得俺立即吐血而死,或被天雷劈死的人不知凡幾。然而這整個天下,卻又不得不在俺面前老老實實。天下的皇帝與世家大族,都在俺面前夾著尾巴老老實實,不敢行非分之舉。你們倆知道這是為啥不?」李得一扭回頭問兩個小徒弟。
朱標尋思一下,大膽答道:「李大哥你身為守備團副團長,麾下兵馬戰力冠絕天下,無人能敵。」朱標話說到這兒,就戛然而止。他現在雖然膽子大了不少,但說話依然很有分寸。
這話前半截聽著好聽,守備團戰力彪悍,師父武力高強。後半截可就不大好聽咯。後面無非是師父你仗著武力,強行脅迫天下三國就範。誰不就範你就滅了誰滿門(滿國),突遼國不就是現成的么。突遼國原本那麼強大不可一世,是最有希望一統天下的最強國,結果現在正被定北守備團堵著門口,死死按在地上猛揍,眼瞅亡國在即。
守備團如此強橫又不講道理,師父你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劉盈道:「李大哥殺人無數,抄家滅門如同喝水吃飯,他們是被你殺怕了。」
嘿!李得一聽了這話,非但沒生氣,心裡反而感到高興,「這倆小子,不枉俺努力教導你倆這幾年,膽子終於隨著個頭一起長大!」
此時此刻,李得一是發自內心為兩個徒弟的成長感到高興。
去年劉盈還不敢說這樣的話,沒想到一個年過下來,人長大,這膽子終於也跟著長大。朱標去年還死守著什麼「為人子弟,不敢言師。」被這教條死死綁住思維,不敢深入想問題。
沒想到,過了個年,長了一歲。倆徒弟在心性上也開始成熟起來,都有幾分男子漢敢說敢為的模樣。
成長,在外人看來,幾天沒見,這人怎麼突然就變了個模樣。其實追根究底,還是量變產生質變。
兩個徒弟如今都很知道自己這師父聽著凶名赫赫的,世間更是傳言師父一言不合就要滅人滿門。什麼瞪眼就宰人,每頓飯要就著世家大族年輕女子的血吃……更是胡說八道。
這幾年相處下來,實際上在兩個小徒弟眼裡,師父極為大度,很好相處,他倆鮮少見師父有發怒的時候。在沒有戰事的平常日子裡,守備團的兵卒們都喜歡與副團長打趣。另一個李大哥更是經常在比武中把師父弄得灰頭土臉,也從沒見師父為此發怒。
幾年下來,耳濡目染,慢慢熏習,倆小子變成如今這樣,也是順理成章。
聽完倆小徒弟的回答,李得一又道:「既然天下人懼怕俺手裡攥著的兵力,因之畏俺之極。他們又為何會巴巴想要與俺做生意?如今俺手裡那個定北商會,可是掙著如山如海一般的金銀。慢說是日進斗金,便是日進金一石,也不算誇大。天下三國那些往來經營的大富豪商,可是把定北商會的門檻都踏破多少,擠破腦袋都想鑽進俺這定北商會裡來。」
倆小徒弟被師父這一問,頓時又變得磕磕巴巴,聲音越來越小,答不出來。
「還有俺最近弄的那個定北勞務派遣公司,就連平明國皇帝,都迫不及待想要參與進來,年前已經派來使節商議,只等回去之後就要操辦起來。」李得一繼續說道。
瞅著倆小徒弟想不明白,李得一隻能提醒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們倆以後是要當皇帝的,若想當個大權在手的好皇帝,就一定要記住這兩點:一是兵權,二是錢財。掐住這兩點,自然就能當個好皇帝。不然只能在史書上被寫成碌碌無為的平庸之君,甚至是昏君。」
朱標對此明顯有不同意見,立即開口道:「國朝當以仁孝治天下,如此方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守其職,天下穩固,四夷拜服。若身為國君只顧兵事,則難免窮兵黷武,最終亡於兵禍。若為君者只顧錢財,則易與民爭利,最終勞民傷財,流民四起,終至天下大亂,國無寧日。」
劉盈小時失教,沒有名師教他,說不出朱標這麼些文詞,但很顯然,他也支持這套說法。
「哦?好個國朝以仁孝治天下。先不說這麼治天下的朝代出了多少滿嘴仁義道德,背地裡男盜女娼的昏君、佞臣,也不說用仁孝治天下的朝代最多二百多年國運,短的還有一百來年的。俺來問你,具體該如何仁孝治國?」李得一問道。
朱標老實地開口回答,又是一套書本上背下來的標準答案。什麼為君當仁愛重孝,忠臣必出孝子之家。什麼做牌坊表彰孝子節婦,諸如此類,倒也是林林總總,從施政綱領到具體細節,相當全面。
畢竟儒門這套理論幾千年發展下來,如今已經相當完備。雖然大家心裡都知道這套東西不靠譜,歷代君王也多有將其束之高閣者。但千百年來,大家也一直沒能找到一套比這套理論更好的治國方略。
便是儒門書生,許多有真才實學的大儒也知道這套理論的缺陷。但他們也都被其束縛,難以突破。
李得一聽完朱標的標準答案,當即哈哈大笑,接著說道:「治國之事,終不能紙上談兵,需在事實上頭見真章。俺來問你,先平周朝時,四代以後的皇帝,常以文官統兵。結果對外作戰,九敗一勝。平周朝末年,王韶王相公雖說是文臣出身,但在朝中卻被文臣譏諷排擠為粗鄙武夫。偏偏這位被文臣排擠的王相公,居然是唯一在對外作戰中取得大勝的。你來說,為何用仁孝標準選出來的文臣,接連喪權辱國,丟城失地?拱手將邊疆數百萬百姓血肉送與夷狄餓狼果腹。這仁在何處?這些文官家中父母若是知道自己的兒子害死如此多的百姓,還能活的安生?這孝又在何處?」
朱標啞口無言。
「再說二十年前,突遼國入侵平周朝時。那時候為何儒士那套:遠夷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反而不靈了?以仁孝治天下,以德為本。對人講德尚可,對狼畜生如何講?」
李得一又道:「再說這錢財之事。儒士素來恥於言利,然而這天下,有幾個儒者甘於貧窮?歷朝歷代甘於貧窮的儒士一起算算,能不能湊足百數?如此來看,大多數儒者,說是恥於言利,其實是不讓別人言利,好方便他自己把這利統統據為己有。徹頭徹尾的偽君子,說道卻做不到的混賬無賴!」
「時人言利,常說君與民爭利。豈不見世家大族與民爭利?豈不見官僚權貴與民爭利?再者說來,身為國君,若不言利,難道要讓治下百姓天天吃不飽穿不暖?倒是一旦水澇乾旱,保准又是流民四起,哀鴻遍野,易子而食。口口聲聲以仁孝治天下,卻把天下治成這樣。這仁孝何在?空口白話爾。」
朱標和劉盈聞言,皆若有所思。
「你倆看看俺定北縣。家家富足,老有所養,幼有所依。民不憂苛政,官不刮民脂。你們倆也在俺定北縣住過,你倆說,定北縣可有仁孝?」李得一再問倆徒弟。
朱標和劉盈齊齊點頭。
「若是俺不搞利益,一味死講仁孝。哪有這些錢財讓百姓家家富足,哪能支撐起這次東征?若不根除突遼國這個禍害,十餘年後,恐怕又是一場生靈塗炭。仁孝,絕不是那種傻乎乎的傻仁傻孝。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你們以後當皇帝,當有如此智慧和見識,才能當一個明君,才不會被那些偽儒,豎儒所擔當的佞臣蒙蔽。」李得一最後告誡兩個徒弟。
「報~副團長,有緊急軍情!」一名傳令兵快馬衝上來,向李得一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