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章 由儉入奢易，昨日一去再難收
昨夜讓選鋒騎這麼一鬧，李得一再也不敢輕視之，主動向師哥認錯后，立即加強對選鋒騎的偵察。
李得一臉皮本來就厚，認錯認的又快又乾脆。之前他瞧不起選鋒騎，覺著選鋒騎的統帥也是個無能之輩，結果昨晚吃了大虧。
劉益守當然不會讓師弟頂缸。他是守備團團長，出了事自是責無旁貸。師兄弟倆人開了個簡短的碰頭會，把事情徹底總結一番。
在這之前李得一由於瞧不起這些雜牌選鋒騎，所以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也沒往選鋒騎大營派遣多少偵騎。這是頭一個失誤，輕視對手。
昨晚堡寨中剛運來的一批木料，因為沒有及時運往底下府庫，所以被火箭射中，引起大火，險些將整個堡寨焚毀。這是第二個失誤。好在整座堡寨損毀並不嚴重，主體建築以及外圍一圈石磚牆都未遭受什麼破壞。
吃了大虧，隔天李得一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認真對待這支選鋒騎。這回李得一吸取教訓，開始派出偵騎，去偵察東北面選鋒騎大營。
而劉團長則認真清點損失，安撫傷兵，修理堡寨被燒毀的部分。
昨晚上，尚未完工的第十六座堡寨被射入不下五萬支火箭，最終僅僅燒毀堆在中間的建築木料，卻絕非幸運。這都多虧劉團長事先有所準備。
劉團長知道突遼騎兵擅長用火箭攻打堡寨城池，因此在這第十六座堡寨設計之初，就完全拋棄建設速度較快，以木結構為主的堡寨建築方案，選擇以磚石作為這座堡寨的主體結構建築材料，僅以木料作為局部支撐。
而且這座堡寨在設計時，劉團長放棄傳統的木樑結構，採用費用更貴，更耗時的磚石結構建設。儘管這樣一來，堡寨主體寨樓必然無法建的寬廣，除石牆外，寨內就只能修建較為狹小的石堡。但好處就是，由於拋棄以木材作為梁架結構，所以即便起火，也難以燒垮這座石堡。
如此一來，雖然這座堡寨建設進度必將大為延緩，費用也將極大增加，但防禦力也因此得到極大提升，從而能夠滿足作為十萬大軍中轉依仗的要求。
這座幾乎純由磚石建成的堅固堡寨，唯一懼怕的，就是突遼國那種巨型石砲。但劉團長同樣有辦法對付。巨型石砲威力雖大，可移動緩慢，拆卸安裝極不方便。如果阿史那·豁耳敢將巨石砲帶來，劉團長只需派師弟帶著精銳騎兵從薄弱處發起衝鋒，就能一舉將石砲陣地破壞殆盡。
昨晚的火雖然燒的大，看著怪嚇人，其實不過是只燒了些堆在堡寨內的場地中，將來用作支撐底下糧庫的木材。整座石堡主體建築除了被煙火熏得更黑，並未有太大損耗。
堡寨的損失統計出來之後，李得一看了幾眼，趕緊拍起了師哥的馬屁，連連感慨還是師哥有先見之明。
劉益守知道師弟這是看到損失不大，為他昨晚作戰失誤鬆了一口氣，才會故意如此現眼。
兩位團長在統計損失，思考對策，他倆的對手也沒閑著。
范中舉此時，正為阿史那·豁耳傳來的新軍令感到頭疼。昨晚的侵擾，他已經拿出全部吃奶的力氣，將手裡選鋒騎一股腦全部豁出去，分為五隊，分兩批輪流侵擾守備團那座堡寨。
而且為避免自己麾下的選鋒騎被一舉殲滅，自己再次成為光桿司令。他特意叮囑選鋒騎，不可與定北守備團交戰，一旦接戰，立即逃走。
額，以上其實就是昨晚李得一所親眼看到的「驚人」指揮能力。
沒錯，有時候讓你驚駭的事情，其背後的真相往往更加讓你震驚。
昨晚，范中舉先派三支選鋒騎從三個方向發起侵擾。在前面三支選鋒騎都潰逃之後，他見定北守備團倉促趕來支援的騎兵只有一支，就決定打個時間差。趁著李得一帶著騎兵剛衝散西面的選鋒騎，范中舉立即將最後兩支選鋒騎先後派出去，分頭殺向東面與北面。
當時戰場上，黑咕隆咚一片漆黑，李得一即便有神目通能，也不能像白天一樣，看清這第二次來的選鋒騎，與第一波選鋒騎面目完全不一樣，是另一批選鋒騎。
李得一當時只當是先前被他趕走的選鋒騎去而復返，故此才震驚於選鋒騎統領那驚人的指揮能力。
其實范中舉哪能指揮選鋒騎做出如此效率驚人的迴旋。他要是有這麼厲害的指揮作戰本事，又何必下令選鋒騎遇到守備團騎兵攔截，就直接逃走，更何況選鋒騎昨晚根本就是四散潰逃。
范中舉昨晚那指揮選鋒騎成功的侵擾，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純屬走運。至於他本人的能力么，只能說是中等，並不突出，也不算差。
昨晚選鋒騎被李得一衝散之後，范中舉就一直忙著重新收攏潰兵。直忙到現在，大約還有一萬多選鋒騎，慌亂中不知逃到哪裡，沒能找回來。
昨晚一場侵擾，選鋒騎沒死在定北守備團手裡幾個，黑夜裡慌不擇路，反倒自己跑丟一萬多。
范中舉這人雖然本事不突出，但心卻夠狠毒。他知道自己手裡的選鋒騎不是定北守備團精銳騎兵的對手，因此在準備侵擾前，就苦思對策。最後，他想出來的爛招，就是讓選鋒騎一鬨而散，向四面八方亂逃，這樣一來，就能避免全軍覆沒在定北守備團手裡。
這樣做效果確實不錯，李得一確實未能成功截殺任何一支選鋒騎。至於跑丟的那一萬多選鋒騎，對范中舉來說，根本無關緊要。反正這些選鋒騎都是從不值錢的賤民中招來，他隨時都能寫信給他爹再補充一批。
僅付出如此小的代價，就能完成任務，混到軍功。這對於范中舉來說，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然而還沒高興多久，范中舉就被阿史那·豁耳的一番誇讚，給架到火上。
帶著選鋒騎，繞開（殺透）定北守備團的重重防備，徹底摧毀那座堡寨？！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可能。即便我爹親自出馬，恐怕也做不到。目前這天下，除了瘋子，恐怕還沒人敢誇這種海口。
「你阿史那·豁耳上下嘴唇輕輕一碰，就把這不可能的任務派在了我的頭上？你這不是讓我去死么？」范中舉心中咬牙切齒道。
阿史那·豁耳：我還真有過那種想法，就不告訴你。
范中舉苦苦思索一陣，覺著自己沒什麼辦法應對眼下這局面。他急忙寫一封信，派身邊一名心腹，快馬疾馳趕回統萬城，向父親請教對策。關鍵時刻，有爹罩的孩子，就是幸福啊。不光現代要拼爹，古代一樣也要啊。
求救信送出去后，范中舉就開始跟阿史那·豁耳玩起了花腔，打著官腔拖拖拉拉，不肯行動。
要是換個人敢這麼跟突遼國大將軍、大總革頂阿史那·豁耳說話，恐怕立即就會被萬馬踏為肉泥。可對著范中舉，阿史那·豁耳還真不能這麼做，最多只能語氣嚴厲重責一番。誰讓他爹是范國師來著。
阿史那·豁耳是老油條，哪能不明白范中舉這點小心思。「小崽子敢跟我耍這套把戲，就是你爹，他也不敢如此。」你確定？
派出傳令兵，阿史那·豁耳對范中舉嚴厲指責一番，要求其儘快將那座堡寨摧毀。
對著阿史那·豁耳的傳令兵，范中舉不慌不忙，說自己統帥選鋒騎親冒矢石帶頭衝鋒，昨晚一夜行動雖然取得效果不凡，但自己麾下的選鋒騎也因此損傷慘重。今早天亮之後，一統計，「傷亡」一萬有餘（這個用眼一看就能知道），選鋒騎遭此重創，士氣有些下降，需要恢復幾日，才能再次發動襲擊。
定北守備團可是天下精銳，虎狼之師。與這麼強大的對手作戰，若是兵卒士氣不佳，恐怕要全軍覆沒。若是我的選鋒騎全軍覆沒，大將軍的本營也將成為孤營。到時候定北守備團沒了顧慮，傾力去攻大將軍的本營，恐怕到時形勢可就不大妙。
「我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資歷尚欠，與守備團作戰敗也就敗了，最多受點罰。大將軍若是，可就……」范中舉恰當地止住了話尾，讓傳令兵把這話帶回去說給阿史那·豁耳聽。
阿史那·豁耳一聽這話，頓時暴跳如雷。要是按照以前的脾氣，他非把范中舉綁起來，用沾了鹽水的馬鞭抽個半死。可現在，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在定北守備團手下的慘敗之後，阿史那·豁耳心頭那股火氣，早已被磨滅。沒辦法，不然就只能活活被氣死。
范中舉這兩句話算什麼，當年定北守備團那位騎著騾子的副團長，可沒少干讓阿史那·豁耳暴跳如雷的事兒。最後怎麼樣，阿史那·豁耳還不是得老老實實忍氣吞聲，忍辱苟活到現在。
沒過多會兒，阿史那·豁耳就重新冷靜下來。他知道，范中舉說的不錯。而他之所以明知道不可為，還要下令范中舉去摧毀那座堡寨，也是在定北守備團的強大壓力下，失誤發出不明智的命令。
阿史那·豁耳心裡很清楚，定北守備團之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對自己展開進攻，並不是定北守備團疲憊，或者士氣不足這一類原因，而是因為那座堡寨，尚未修建完畢。
那座堡寨所處的位置，阿史那·豁耳親自看過，十分緊要，正處於突遼國與定北縣中間位置，是一座完美的進攻橋頭堡。只要這座堡寨完工，定北守備團就能以此為支點，源源不斷向統萬城發動進攻。
即便到時依仗城牆與草原惡劣的氣候，將這一仗拖入持久戰，定北守備團也有足夠的支撐，能夠順利堅持下去。
這座即將修建完工的堡寨，對於阿史那·豁耳來說，對於突遼國來說，簡直如鯁在喉。
可阿史那·豁耳偏偏沒什麼能力將這座堡寨攻下，破壞。即便他此時帶著所有的精銳騎兵前來，也做不到。因為突遼國的錢糧牛羊已經供應不起金狼騎兵大軍如此消耗。
在關內時，尚可借著勒索劫掠那數不盡的豪門富戶，維持著大軍運作。關內那些興盛了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隨便撬開一家的府庫，就有如山的金銀，如海的糧食。當時突遼騎兵僅能運走小部分，運不走的糧食都被一把火焚毀。
而且突遼國入侵平周朝幾年間，迅速暴富。金狼騎兵迅速就過慣了這種衣食無憂，每戰必有大量賞金髮下的優渥日子。他們再也不是那支越餓越有戰鬥力，幾天幾夜不吃飯不睡覺，依然能擊敗強敵的草原餓狼。現在的金狼騎兵，是被養肥了的金狼，看著雄壯嚇人，其真實戰鬥力卻遠不如餓狼可怕。
如今阿史那·豁耳想要動用金狼騎兵，必須保證兵卒頓頓吃飽，吃好，還得給發下大量賞金。不然這些阿史那家族的精貴騎兵老爺，就要聚眾喧嘩鬧事。
阿史那·豁耳雖然是金狼騎兵的最高統帥，但實際上，每一名金狼騎兵都隸屬於一位阿史那貴人。這是當初突遼國太祖皇帝立下的規矩，為了儘快統一突遼族，允許每位阿史那貴人保留自己的族兵，但要統稱金狼騎兵，統一歸突遼大汗率領。
突遼皇帝對金狼騎兵有著生殺予奪的無上權威，他阿史那·豁耳不過是大將軍，還不是皇帝，所以根本沒有這個權利。
一般來說，統帥如果不能對兵卒生殺予奪，那麼兵卒必然會有恃無恐。現在統萬城內的金狼騎兵，就是這麼個情況。
所以，早幾年，阿史那·豁耳才會支持范國師大力徵召部族騎兵入關，將他們組成擒生軍，多參與大戰，甚至有意減少金狼騎兵的使用。
閉目思索久久，阿史那·豁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位大將軍，面對時局，也只能妥協，委屈求全。
阿史那·豁耳看到昨晚打那一仗，選鋒騎確實損傷過萬，他也不好催逼的太狠，最後只派傳令兵來說，守備團那座堡寨即將完工。若是等完工以後，再去侵擾，恐怕就要耗費更多氣力。
范中舉當即保證，自己絕不會放鬆對那座堡寨的侵擾，只是需要等上幾天，將大軍重新整頓，才能發起更大規模的進攻。
阿史那·豁耳也只好不再催逼，靜等著范中舉的好消息。
這邊阿史那·豁耳與范中舉一起商議著對付定北守備團。定北守備團兩位團長同樣也沒閑著。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光這麼死守，等著對面來攻，太過被動。」劉益守道。
「師哥，現在堡寨尚未建成，此時若是大軍出動，萬一被阿史那·豁耳趁機抄咱們後路，將堡寨摧毀。到時咱們可就前功盡棄。」李得一不放心道。
「無妨，這兩天來，我已想好策略。你帶著咱們的精銳騎兵，明天先用鐵蛋給阿史那·豁耳的大營來上一下。他要是敢出戰，你就狠狠給他一個教訓！咱們先把阿史那·豁耳嚇尿褲子再說。」劉益守壞壞說道。
「好嘞！」這事兒李得一最喜歡干。
第二天，李得一帶上五十三個學生騎兵，帶上朱標和劉盈，點起兩千精銳騎兵，氣勢洶洶殺奔阿史那·豁耳大營外。
李得一這五十三個學生，也都出息的很，起碼比他們老師當年是有出息。當年李得一從氣壯境跨入俱五通境十分艱難，但成大器、郭二牛、楊三水、牛有田、熊照、於豐、鄭二得、韓福這八個最早開蒙的孩子，如今都已經順利邁入俱五通境，只是尚未能修成一種通能。
阿史那·豁耳正在營中端坐處理軍務，忽然就聽到塌天般兩聲巨響。他幾步衝出營外，就看到自家營牆西面已經被炸出兩個大窟窿。
「殺！」李得一怒吼一聲，帶著身後的精銳騎兵就順著一個窟窿往裡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