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章 大浪滔滔
此刻,鄴城,劉敗夷正緊張地在城頭來回巡視,不時地登上望樓,極目遠眺,眼神中的憂慮,怎麼也遮掩不住。能讓身經百戰的劉敗夷如此緊張,實在是即將到來的敵人太過強大。劉敗夷縱然多年前與其打過交道,這次也不得不謹慎。以前劉敗夷曾經堅守城池,擊退過來犯的突遼小部族,但從未與突遼皇帝帳下的金狼騎兵交過手。
若是事先得到的軍情沒錯,晌午時分,突遼金狼騎兵的先鋒兵馬,純是降卒組成的撞令軍,就會抵達鄴城腳下。
劉敗夷舔了舔因為連日緊張備戰而乾燥開裂的嘴唇,接著右手緊攥了一把腰間的將軍刀。摸著那冰涼的刀柄,他心中那難以平息的焦躁才略輕一些。
要說劉敗夷也是沙場宿將,而且慣於隱忍,前陣子他的皇帝石麥州被突遼人活活擠兌死,他都硬生生忍住了,沒發出任何動靜。人若是慣於隱忍,遇到大事,往往會比常人更容易鎮定下來。但這次,劉敗夷實在難以控制心中的猶豫和焦躁。
石麥州死後,他嚴厲約束手下,沒有趁機盲目擴張,反而一心一意在經營這鄴城。不是劉敗夷沒有野心,而是他看得清楚。連曾經大敗石麥州的曹九錫,那樣的豪傑,都被突遼人打成了喪家之犬。他現在即便擴張出再多一倍的地盤,等突遼人一來,肯定守不住,白費兵力錢糧不說,更是為突遼人做了嫁衣裳。所以反倒不如好好經營這鄴城,只要能守住,還是一方霸主。
認清此節,劉敗夷更加把全副精力,都放在這鄴城上。畢竟這鄴城也是北方有數的大城,周圍儘是耕種成熟的環山梯田,而且鄴城東面多險峰,南邊又臨著九曲河,除了西面稍有平坦,整座鄴城可謂是易守難攻。帝王基業,說的就是這種雄城。
劉敗夷當初從定北守備團手裡買下鄴城之後,雖說一直在用心經營,可現在他對於擋住突遼人的攻城,還是心中沒底。他消息也算靈通,已經打聽到,突遼人已經發明了一種新的攻城利器,能打上百斤重的巨型石彈,再堅固的城牆,也難以抵擋多久。
因為心中沒底,劉敗夷就開始想別的辦法,想來想去就想起了西面的威北營。他曾收到不可靠情報,據說突遼西路六萬大軍徹底覆滅洛都城下,威北營就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儘管這消息沒得到確認,但劉敗夷對威北營的實力,還是有很清醒的認識。
不說別的,單鄴城這座雄城,那定北守備團居然能夠一日而下,這簡直不是人力能辦到的事兒。至今劉敗夷也沒想明白,定北守備團是怎麼辦到的。而且每每想起鄴城西面那段垮塌的城牆,還有附近城牆上那些那巨大扭曲的裂痕,劉敗夷忍不住就會心中一緊。
現在,求援信已經發出。劉敗夷心中肯定,威北營一定會派定北守備團來支援自己。這麼些年下來,劉敗夷對西面這個實力強大,卻從不擴張的奇怪鄰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劉敗夷知道威北營的實際統領,是一位上了歲數,修為高深的老者,從這些年威北營發展來看,這位老人極具智慧,並且眼光長遠。
「唇亡齒寒,這個道理,那位老者肯定明白。我這封求援信一到,想那威北營必然會出兵相助。」劉敗夷對此深信不疑。而且他如此肯定,也是心中也有底,這些年來,他與威北營關係一直不錯,兩邊一直是鄰居,也從沒紅過臉。
當年他買下鄴城,也是痛快付了款,支付各項東西時,也沒猶豫。而且逢年過節,他都會送去不菲的禮物,雖然威北營從不回禮,他也毫不在意。有這良好的互信基礎,劉敗夷覺得,定北守備團沒理由不來支援自己一把。
還真讓他猜著了,定北守備團此時,已經在拾掇兵馬,準備東進,禦敵於家門之外。孫老醫官那天接到了劉敗夷的求救信,第二天,就把倆徒弟叫到跟前,跟他們說了這事兒。
小劉團長聽完之後,皺著眉頭說道:「師父,咱么是得出兵,決不能讓戰事在咱們的地盤上打起來。如今咱們的鋼鐵學堂,馬場,礦場,可都得看護好,決不能讓突遼人糟蹋。那可都是咱們將來的基石。」
跟著師哥的話點了點頭,李得一道:「上次突遼人來咱這兒,就順手燒掠不少山裡的莊子。俺們庄就是那時遭了殃。這回咱可得看住了門,決不能輕易放突遼人進來。最好是在外頭,就把他們給拾掇乾淨!」想起突遼人為禍鄉里的慘狀,李得一把手緊緊攥成拳頭,重重往桌上捶了一拳。
孫老醫官慎重道:「如今咱們在山中各處也開闢了不少田地,安置不少流民在那兒開墾荒地,組成新的村子,可得好好看住他們,萬萬不能讓他們被突遼人再禍害。」孫老醫官說到這兒,捋著鬍子思索一陣,道:「罷了,你二人出去迎敵,為師也不能在家中枯坐乾等。回頭跟三位把總說說,這回再把那些老弟兄組織組織,讓他們牽頭,成立個聯保隊,專門護衛咱們定北縣周圍新成立的村莊。」
李得一連忙道:「這辦法好,師父!當年要是有這聯保隊,俺們莊子也就不用遭那一劫。」
孫老醫官長嘆一口氣道:「哎,當年咱們威北營像條喪家之犬,被人呼來喝去,自保尚且不及,哪有心思庇佑一方。縱然有那心思,當時也沒那本事。若是當年有現在這實力,李大哥何至於慘死突遼人刀下。哎,徒兒,記住了,這亂世,身上的本事,胯下的寶馬,身後的袍澤,才是你安身立命的三樣本錢。其他的諸般名聞利養,不過是浮云爾。」
孫老醫官說著說著,又想起當年的哀傷舊事。李大哥就在定北縣外山中,自己來到定北縣一年多,卻毫不知情,直到他被害,唯一的孫輩兒李得一逃到定北縣報告消息,自己才得知這事兒。
只可惜當時整日里忙著掙命,為了手下老弟兄們的生計玩命奔波,居然一直沒空到李大哥墳前祭拜一番。後來日子漸漸安穩了,自己居然近親情怯,越是想見李大哥一面,越是不敢見。幾次起意要去祭拜,可事到臨頭,又怕真見到李大哥的墳,自己不知該說什麼,漸漸也就不了了之。
好在孫老醫官這些年把李得一培養的不錯,也算對得起死去的李大哥。每逢忌日(就是李得一來到定北縣的當天)孫老醫官都會倒三盅酒,一盅給狄大帥,一盅給李有水,一盅留給自己,算是遙祭一番。
小劉團長眼瞅師父說完這番話,情緒有點不太對頭,心知師父這是人老了,就變得多愁善感。
人一生大抵如此,年輕時身強體壯,上山能逮虎,下海能擒龍,心比天高,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等老了,身體衰了,折騰不動了,每天大部分時間只能枯坐。能幹的事情,也只有回憶年輕時輝煌的歲月罷了。曾經的輝煌與現在的沒落,前後兩下一對比,老人就會變得惆悵。
小劉團長不知道師父是不是如此,但見師父心裡難受,他忍不住就開口勸慰道:「師父,你又何必為當年之事掛懷。當年突遼人大軍壓境,咱們自保尚且力有不逮,哪能顧得到城外的人。再說了,這些年來,師弟如此優秀,咱們也算對得起李師伯。」
孫老醫官是小劉團長的師父,那麼李有水是孫老醫官的結拜大哥,當然也就是小劉團長的師伯。
李得一在旁邊連連點頭,道:「俺三爺爺要是知道俺現在這麼出息,能美得合不攏嘴。師父,你就甭掛掛了。眼瞅著俺跟師哥就要出征,這定北縣,還得您老人家帶著三位把總坐鎮。如今咱們可不比當年,當年咱們窮的啥都沒有,突遼人來了,砸個稀巴爛,搶個精光,咱也不害愁,再建就是了。如今咱們家大業大,啥也都有了,日子富得流油。師父你可得看好家,不能再叫突遼人給砸咯。」
「放心吧,為師這把老骨頭,雖然經不起戰陣顛簸,看家還是沒什麼大礙。你們倆人放心去,家裡自有為師看顧。」
師徒三人又秘密商議了一番作戰計劃與具體的出兵時間,之後,三人開始各自分頭準備。
李得一如今依舊是光棍一個,沒個媳婦,帶著「悍馬」就算是全部家當。小劉團長可是有老婆孩子的,家裡的炕頭,熱乎著呢。
李得一出門就直奔自己的學生那兒,開始給他們安排戰前的準備事宜。那些和合境的孩子,這次李得一還是不打算把他們帶出去,依舊只帶那二十四個氣壯境的。
這五十三個孩子,雖然目前修原氣的境界各有所不同,但李得一併未給他們差別待遇。只是按照年齡,把他們分開了,年齡在十歲以下的,依然集體住在一個大屋裡,讓他們互相有個照料。十歲以上的,李得一照著自己當年,給他們一人一間小屋子住。
在李得一心中,總是把這些孩子一視同仁,不因為他們本領高地,就差別對待。
小劉團長回到家,就把自己將要出征的事兒跟李秀鳴說了。
李秀鳴如今已為人婦,孩子也生了,卻並未脫去少女的清新氣質,那股子將門虎女的彪悍氣,也依舊保留的很好。小劉團長對她份外寵愛,小兩口日子過得甜蜜,李秀鳴順心如意下,自然保持了自己的氣質。
聽到丈夫要出征,李秀鳴並未向尋常女子一樣哭哭啼啼或是擔憂不已,而是徑直把吃完奶已經睡著的兒子弄醒,輕聲道:「壯壯,你爹要出征了,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趕緊看你爹一眼,好好記住你爹的模樣。省得他回來,你再不認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