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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章 壁萬仞

  「啥?那是啥?」在鍛冶領域只是個半吊子的李得一,根本不知道這「倒焰爐」三個字到底意味著啥,站在那裡傻乎乎反問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這位邋遢老漢幾乎當場就要拂袖離去,揮揮手,留下一地散落的破敗棉絮。最終,看在李得一之前很有耐心,和自己腹中飢餓的份上,這位老漢又多說了一句,「就是反射爐。」


  李得一依然不明白,可他看著這老漢臉上嚴肅的神情,就知道這事恐怕假不了。眼珠子轉了轉,李得一喊過一名老兵,讓他去鋼鐵學堂,叫出了三位鐵匠夫子。


  由於現在還沒弄清這邋遢老漢的底細,李得一是不敢帶他進入鋼鐵學堂內的。但也不能就這麼放任老漢離開,李得一直覺,這老漢口中的「倒焰爐」絕對是個了不起的東西,對鋼鐵學堂的將來非常重要。可惜,李得一在鍛冶這塊兒,完全是個半調子,此刻他也不知該如何盤問這邋遢老漢,好辨別一番真假。


  李得一雖然在鍛冶鋼鐵上是個半調子,但他知道面前這邋遢老漢,此刻肯定是餓壞了,因為他分明聽到這老漢肚皮咕咕直叫喚。李得一心中偷偷一樂,暗想:「俺把你喂得飽飽的,讓你撐得走不動路,就不怕你跑了。拖延一陣,等仨夫子來了,再好好問問你。」


  想到這兒,李得一使了個眼色,示意旁邊的老兵過來,然後故意大聲說道:「這位大哥,煩你去火頭營取五個白面饃饃,和一碗燉豬肉來,要滿滿一碗,肉要肥!」李得一特意大聲強調要滿滿一碗燉豬肉,就是說給這邋遢老漢聽得。


  果然,這邋遢老漢一聽這話,偷著就舔了一下嘴唇。這個小動作,肯定逃不過早有準備,一直盯著他的李得一。「這下穩了。」李得一心中偷著樂。這邋遢老漢聽了這話之後,也不再焦躁,更不提要走,反倒一腚坐在地上,靜等著吃。


  李得一派人去叫仨鐵匠夫子,可鍛冶這個活計,若是到了關鍵的時刻,那是萬萬不能中斷的。因此,一時半會兒,仨夫子還真來不了,必須把手裡的現活忙完,交待下去,才能出來,不然就廢了一塊好鋼。


  之前李得一特別交代過,天大的事,也不能浪費這好鋼。畢竟現在草原上那處鐵礦產量不高,浪費一塊,守備團可能就少一套好甲,或者三把好軍刀,這在戰場上,就會導致守備團的精銳兵士受傷,甚至喪命。


  守備團的精銳戰兵,個個都是寶貝,李得一可這些年,每逢出戰,都會想盡辦法,給他們弄起一身好裝備。以前日子窮,大伙兒連甲都湊不齊,現在日子好了,就更沒理由讓精銳戰兵拿著破爛貨色上陣禦敵。


  等鋼鐵學堂的仨夫子終於忙完手裡的活計,把剩下的交待給那些學員,匆匆趕來見李得一的時候。那位邋遢老漢已經在吃第十一個白面饃饃,燉豬肉都已吃下去三大碗。這邋遢老漢,也不知瑟吉歐多少天沒吃飯,撐得直打飽嗝,兩眼往上翻著白眼,還要硬把第十一個饃饃塞到嘴裡去。


  李得一站在旁邊瞅著,還真怕他在說出那「反射爐」的秘密之前,把自己活活撐死,瞅著他有拿起第十二個白面饃饃,趕緊伸手攔住這邋遢老漢,勸道:「這位老人家,先不要急,你所說的反射爐若是真有其事,那你就是俺定北守備團的一等貴客,到時候一應待遇都少不了你的,頓頓大魚大肉管飽,還給你分房子分地,分媳婦,你且放寬心,不必如此急著吃。」


  李得一說話這會兒,這邋遢老漢趁著他不備,又硬塞進嘴裡半個白面饃饃。飢餓真能讓人爆發出無窮潛力,李得一氣壯境巔峰,硬是攔不住這邋遢老漢吃飯!


  這邋遢老漢一聽這話,剩下半個饃饃,也不往嘴裡塞了,直接往那破棉襖裡頭一揣。站起身來,摸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子,用這手油順勢整了整那亂糟糟的一頭雜毛,沉聲道:「打盆水來,讓吾洗漱一番。」


  不一時,自有一位兵士端來一盆水,這邋遢老漢也不挑地方,就地開始洗臉上的泥。在這邋遢老漢埋頭洗臉的工夫,三位學堂夫子終於到了。三人一來,李得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夫子周全則盯著這人的手好一通打量,然後沖著李得一使了個眼色,示意出來說話。


  李得一跟著來到屋外,周全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將軍,老漢我看這人八成是個江湖騙子。老漢我剛才仔細瞅了瞅他的那雙手,加水一洗,白凈細膩,一點老繭都沒有,哪裡是常年打鐵的樣子,你瞅瞅老漢我的手。」說著話,周全把自己的雙手一伸,李得一打眼一瞅,周全這雙手,手心布滿了老繭,手背上全是火星子燙出來的傷點,還有縱橫交錯的老紋,一看就是整日鍛打出來的老手。


  然後李得一抬頭往屋裡瞅了一眼,卻發現,那邋遢老漢雙手加水洗過之後,真是白凈細膩,雖然也有皺紋,但絕不是周全這種鐵匠特有的雙手。「嘿!這麼些年了,還真有人騙到俺身上了!!哼哼,等會兒非得好好治治這貨不可!」李得一心中暗恨,同時拿定了主意要給這人個教訓。


  李得一抬眼看這邋遢老漢洗完了臉,打了個手勢,帶著仨夫子進到了屋中。此刻這邋遢老漢剛擦完臉,把毛巾一擱下,李得一瞅著他這張洗過的臉,頓時就愣住了。這人哪裡是個邋遢老漢,分明是個相貌儒雅,俊目朗星的中年男子,而且此人體型修長,之前佝僂著腰,估計也是餓的。


  要麼說人長得好看,走到哪兒都有優勢。李得一本來怒氣沖沖,此刻見這人相貌儒雅,舉止有度,心中那火氣,頓時就小了一分。原本打算開口質問,也變成了:「這是俺定北守備團的三位夫子,你可與他們分說一二。」


  這中年男子此刻卻不急與這三位夫子說話,而是一拱手,自我介紹道:「吾是薊平省王毅高,因突遼大軍攻破城池,被迫逃亡,一路流浪到此。還未謝過這位小將軍款待,多謝,多謝。」說著話,這舉止儒雅的中年男子,從容給李得一施了一禮。簡單幾句話,卻有著說不完的苦楚,從平周最東邊的薊平省一路逃難,流浪到定北縣,恐怕得走了上萬里,其中之艱辛,實在不足道。


  額,本帶要再開口刺探幾句的,受了人家這一禮,李得一剩下的話,頓時再也說不出口。所謂禮多人不怪,大抵就是這樣。李得一不知該怎麼接話,乾脆就給周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來接話。


  周全如今也是堂堂夫子,教著數百學員,日久天長,自然也漸漸有了幾分師道的威儀。挺了挺胸膛,周全往前邁了一步,開口道:「老漢周全,現居定北守備團夫子一職。」


  聽了這話,李得一在後頭直想拿手捂臉,這人,他就怕比。周全平日里也是頗有威嚴的夫子,結果到了這人眼前,一句話說完,頓時就低了人家一頭,兩人登時顯出文化水平差距。


  周全渾然不覺,這就是粗人的好處,兀自繼續開口問道:「但不知你之前所說那倒焰爐是個什麼名堂?」聽到周全這麼問,這儒雅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頭,顯然有些不明白,一個教書的夫子,問這個「倒焰爐」幹什麼,難不成你聽得懂?

  李得一看他皺起眉頭,以為這人不想說,咳嗽一聲說道:「你可把那個反射爐說出來,若真有效果。到時候俺一定給你分房子,分地,分媳婦,也把你提拔成俺定北守備團的夫子,享受一等戰兵待遇。」


  雖然是頭一次聽說有人開出這樣的獎勵,但這位舉止儒雅的王毅高明顯是動了心。他這一路從東北逃亡到西北,沿途不知經過多少城池,遇到多少割據豪閥,他肯定也不止一次想要獻出自己所掌握的這技術,博一個安穩富貴的日子。


  可每次聽說了他獻出的鍛冶技藝,那些割據豪閥,英雄梟雄,看他的眼神,立即就變了樣子。原本這些梟雄初一接觸這王毅高時,看他的樣貌舉止,談吐風雅,只當他是文能提筆安天下的能臣良吏,結果等聽到獻出的不過是鍛冶之類的匠人手藝,頓時就對他失去了興趣。這些梟雄豪傑,無不是意興闌珊地揮揮手,讓人端出一盤枚銀錢,給他個匠造小官之類的位置,打發他了事。


  這王毅高自恃身負絕藝,哪裡能受得了這種前恭后倨的差別對待,無不是當即拂袖離去,連那盤枚銀錢都不拿一個。結果這一路走來,王毅高是越來越窮,越來越餓,身上原本的好衣裳,也都換了吃食,最後就剩下個從路邊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破棉襖穿著。王毅高把這路邊凍餓而死的流民挖坑埋了,順手就借了人家的衣裳來穿。他到不含糊,幫人入土為安,也順手就收了喪葬費,一件破棉襖。


  這王毅高一路來到定北縣,還從沒遇到這麼直接的將軍,開口就是分房子,分地,還分媳婦。「恩,自己的髮妻死在了逃難的路上,娶媳婦這條,倒也不錯。可這位將軍人雖然實在,對自己也一直是熱情對待,並沒有前恭后倨,可讓自己把這打鐵鍛冶的絕藝,說給一個教書先生聽,這是什麼意思?」


  「可若是這一家再不能安置,自己這身子,可撐不住繼續流浪,罷了,吾就勉強一說,聽天由命吧!」想到這兒,王毅高頓了頓嗓子,開口道:「不知這位周夫子,可懂鍛冶之道?」


  周全直接就被他這話給問愣了,「老漢幹了幾十年鐵匠,打壞多少把鎚子。說我不懂鍛冶?你這是瞧不起我老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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