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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二章 河山朔風予借力(二)

  先鋒大將阿史那·沙皮大發雷霆的原因不為別的,而是他心愛的戰馬,烏金駒不見了。早晨還好好地跟著馬群出去遛遛,回到營中就莫名其妙消失了,怎麼找都沒找到。阿史那·沙皮將負責遛馬的一干突遼騎兵全部抽了二十鞭子,親自動手,也沒問出愛馬的下落。


  這烏金駒可是阿史那皇帝為獎勵他多年來英勇作戰(屠戮平周百姓),特意賞賜給他的。阿史那·沙皮得到這匹寶馬之後,也是倍加珍愛,除非上陣,平日根本捨不得騎乘。卻沒想到,自己心愛無比的寶駒,來到洛都城下遛了一趟,居然莫名其妙就給遛沒了。


  阿史那·沙皮卻不知道,此時他的愛駒,已經化作某些人鍋里的香肉,進了人家的五臟廟。


  再用不了多久,他這匹愛駒就要化成米共,從李得一,「四眼」,王壯彪,小劉團長肚子里出來,化作春泥更護花。李得一美滋滋地下手撈起一塊汁水淋漓的馬肉,大口啃著,吃完一塊,又伸手從鍋里撈出一塊。馬肉比牛肉略粗糙,吃起來口感差點,其實味道差別不大,吃下肚也都很抗餓,屬於戰時難得的好吃食。


  這匹好馬被「四眼」和「悍馬」拖回來的時候,還沒死透。當時李得一瞅著這麼雄壯的一匹馬被搞成這個樣子,還心疼了一陣。「可惜了了,這麼好一匹馬,被『四眼』給咬斷了一條腿,又挨了『悍馬』一蹄子,活不長了。」李得一當時一臉惋惜道,然後接著就來了一句:「這些天一直在行軍,肚裡油水都快乾了,正好吃了這匹馬,補補油水。這可真是因糧於敵,感謝突遼人送來這匹好馬。王大哥!王大哥!」


  王壯彪聽到李得一叫喚,從帳子里走了出來,揚聲道:「飯不夠吃?洒家再去端來。」結果剛一出來,就看到了這匹殘了一條腿的烏金駒。王壯彪別看不騎馬,可他畢竟是將門出身,自然對戰馬也很懂行。張口就道:「啊呀,這可是匹好馬!」說著話,王壯彪走過去看了看那條斷腿,一臉可惜地說道:「骨頭已徹底被咬碎,即便養好了,也是頭瘸馬,上不了陣咯,可惜,可惜。」


  李得一在後面催促道:「俺也知道可惜,還是宰了吃吧,俺可好幾天都沒動油水咯,肚子里正干呢。」


  要說還是王壯彪懂行,不像李得一瞅著不能騎了,就光想宰了吃肉。王壯彪把油乎乎的雙手在胸前那灰布圍裙上擦了擦,「讓洒家看看還能不能當種馬使,這麼雄壯的戰馬尋常可是難得一見。便是瘸了,當個種馬使喚,對咱威北營也是大有用處。」說著話,王壯彪就繞到了這烏金駒的屁股後頭,伸手掀開瘸了的那條馬腿,仔細看了兩眼。


  「不行了,不行了,后胯受了重傷,種馬也當不成,這下只能宰了吃肉咯。」王壯彪說完,直接返回去拿那把特大號廚刀去了。恩,有十分的理由相信,是「悍馬」給這烏金駒后胯來了個斷子絕孫腳。「悍馬」自己是頭騾子,沒法繁育後代,所以他向來就看那些種馬不順眼。尤其是看到體型健壯的種馬(「悍馬」體型雖然高大,但畢竟是騾子,比高大健壯的突遼馬,還差不少),「悍馬」非得去欺負欺負不可。這頭烏金駒既然是突遼人的坐騎,「悍馬」對著它當然沒什麼客氣的,照著后胯就狠狠來了幾腳。「悍馬」的力道,狠力之下,這烏金駒早就被隔著肉踹爛了子孫根。


  王壯彪拿出那把大廚刀來,一刀剁下馬頭,了結這烏金駒痛苦的生命。然後,利索地把馬皮給拔了下來。「這麼漂亮的馬,留下個皮子,怪好看。」這是王壯彪的原話。李得一對馬皮不感興趣,在旁邊幫著生活燒水。


  等小劉醫官來火頭營吃飯的時候,馬肉已經煮熟了。定北守備團全體兵士一人分了一碗馬肉湯,裡頭有一小塊馬肉,也就一口的量。


  李得一專門給師哥留了一大塊馬肉。小劉團長大概是昨晚思索了一夜怎麼對付突遼人,這工夫真是餓了,接過師弟遞過來的馬肉,大口吃起來。等吃的差不多了,小劉團長肚子有了東西,人也恢復了幾分精神,抬頭一看,正好看見那張通體烏黑帶金點的漂亮馬皮。


  瞅著這張漂亮的馬皮,小劉團長頓時來了興趣,問道:「這是哪來的馬皮,還挺好看。」李得一正啃著一大塊骨頭,咽下嘴裡的肉,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子,拿手往鍋里一指,說道:「就是鍋里剩下那些的。」


  小劉醫官點點頭,「原來吃的就是。這麼好的馬可不多見,光看這張皮就知道,這馬不一般。」王壯彪在旁邊又伸手撈起一大塊肋骨,丟進嘴裡,一使勁,把骨頭嚼碎,然後把骨頭嚼成渣子,咽下肚,這才接話道:「洒家看了,真是匹好馬,可惜傷太重,治不好了。更可惜的是傷了后胯,連種馬都做不成,只能宰了吃肉。這匹突遼馬雄壯非常,就是在突遼人那裡,也是難得一見的好馬,咱們這平周地面上根本尋不著這種好馬。」


  王壯彪隨口一說,沒想到這話卻入了小劉團長的心,「你剛才說什麼?這匹馬是突遼人的?」


  王壯彪點點頭:「洒家想來,八成是突遼人的。咱們平周地上,可養不出這樣的好馬,只有在北面那塊草地上,才有可能。」


  小劉團長聽了這話,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皺著眉頭說道:「突遼人一向把自己的戰馬寶貝的緊,咱么會讓咱們逮住?這是誰逮回來的?叫過來,我要問話。」


  旁邊李得一插嘴道:「問不出來,他們倒是能聽懂,就是不會說。這匹馬是『四眼』和『悍馬』今早晨一起合力逮回來的。」小劉團長聽了師弟的話,點點頭,這樣的小事,還難不住劉團長。他好歹跟著孫老醫官二十多年,就是個傻子,也該學精明了,更別提小劉團長天縱之才。


  眼珠子一轉,小劉團長對著師弟直接說道:「那不要緊的,你明天跟著他倆一起去打獵,囑咐他倆帶你去今天獵馬的那地兒,你不就知道了么?」


  李得一猛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對啊,還是師哥有門道,俺咋想不到呢。恩,俺明天就親自去跑一趟。」你這半天光顧吃了,哪裡想過這些,真是臭不要臉。


  這天白天,定北守備團繼續鞏固自己的營寨,深挖壕溝,挖出來的土,堆出一個用於觀察站崗的高坡。同時繼續派出偵騎,四下打探敵情。李得一也沒閑著,白天帶著自己那十三個學員,繼續負責掃蕩周圍的突遼斥候。


  到今天,突遼人也知道北面三十里處,來了一支人數在萬人左右的兵馬。突遼人還知道,這支兵馬有一小股特別厲害的騎兵,一直在獵殺自家的斥候,不少精銳斥候都吃了大虧。不過眼下,突遼人暫時還沒空理睬威北營,畢竟,已經圍攻洛都城快倆月,在這個節骨眼上,即便知道來了一隻來路不明的人馬,也不可能停止定好的作戰計劃,立即抽調大軍去攻打。突遼阿史那·黑背大帥只是調整了陣勢,備出一支預備兵馬來防禦著大軍北面。


  突遼人圍攻洛都兩月有餘,基本每一支兵馬都用上了,現在隨便調哪一支去攻打都不合適,因為那樣會削弱對洛都城的壓制力。城中李家可是有數萬大軍,一旦壓制不住,突遼人的圍攻之勢就要潰於一旦。


  突遼人打仗不知道留預備隊的么?全軍都押上了?兄弟啊,預備隊當然有啊,可你聽這名字,預備隊,預備隊。這支兵馬只有到了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才會動用。隨便拉出去作戰的,那不叫預備隊,那叫先鋒軍。


  突遼人不來攻,小劉團長自然是樂得繼續修築營寨。他此行可是聽了師父的話,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既然要打持久戰,這營寨當然是修的越牢靠越好。定北守備團的新兵訓練,有一大項就是營寨土木工程作業。這是老規矩,當然也是當年狄大帥傳下來的。要是跟據傳說,最早是平周朝開國太祖傳下的這套東西。據傳那時候太祖軍營中,還有專門負責這個的兵種,叫做工兵。


  連續數天,定北守備團也無戰事,洛都城李家當中,有些人對著定北守備團就不太滿意。明明都來了,為什麼不與城外的突遼人作戰。不開戰也就罷了,你好歹騷擾一下也行啊,結果這都幾天了,也沒看到你們的動靜。


  恩,李家這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你李家有本事,怎麼不自己去騷擾突遼人?而是被突遼人死死堵在了城中。現在外面來了援軍,反倒怪援軍不給力。但好歹李家還是有個明白人,二公子李勢鑾就一直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大哥李欣孝帶著一幫李家的老臣,在那裡責怪定北守備團。


  聽著聽著,李勢鑾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說到底,還不是咱打不過突遼人,不然何須向外人求援。現在定北守備團來了,又開始責怪他們出工不出力。李勢鑾對他這大哥,是越來越看不上了。但他那位父親,為了維護大哥的面子,為了維護嫡長子的威信,一直就那麼靜靜地坐在書案後頭,一句話也不說。李勢鑾緊緊攥了攥拳頭,隨即又舒展開來,臉上表情依然是毫無變化。


  李勢鑾看著吵吵鬧鬧的群臣,臉上沒反應,心中卻很不是滋味兒。現在李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幫人不是在討論該怎麼振作起來,打退城外的六萬突遼大軍,反而還有心思責怪援軍。他那個大哥,也真真糊塗了,不就是當年吃了威北營一次虧么,就耿耿於懷到現在。李家這都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了,大哥還在斤斤計較著那點陳穀子爛芝麻的小仇,這肚量。想到這兒,李勢鑾趕緊搖了搖頭,把腦子裡的想法散掉。


  最終,實在忍耐不住的李勢鑾提高了聲音,從座位上站起身跟父親報告,說自己要去試驗黑甲長刀營新研製出來,專們剋制突遼騎兵的長刀,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接連幾天就這麼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這天天不亮,李得一就早早起來,帶著「悍馬」,讓「四眼」頭前領路,奔著前些天他倆逮住突遼馬的那地兒就去了。


  突遼人圍攻洛都城,是攻城戰,騎兵使不太著,馬匹自然就閑了下來。戰馬不能總閑著的,若無戰事,每天都必須遛一圈,讓戰馬得到充分的活動,以保持馬力。所以,突遼人現在每天早晨都會遛一圈馬。


  李得一趕到時,天還沒亮,突遼人這個時候也還沒出來遛馬。李得一在附近找到一處較為隱蔽的山坡,悄悄爬了上去,靜靜趴在冰涼的石頭後面,等著下面的突遼人現身。


  李得一眼下這片地,位於洛都城西面,是一大塊空地,一眼望不到頭,地勢平坦,其上隱約可見縱橫的阡陌,想來原應是大片的農地。突遼人到來之後,幾萬匹馬踩踏了兩個多月,給硬生生踩成了平地。


  清晨第一縷的陽光,終於漏了出來,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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