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紅顏,笑
來不及跟師哥細說,李得一匆匆騎著「悍馬」就跑了。不是因為別的,剛才打起來一時沒注意,「四眼」不知什麼時候,跑丟了。等收拾完了流民這攤子,李得一才發現「四眼」還沒回來。餓急了眼的流民可是什麼都能吃,擔心長這麼大頭一次出遠門的「四眼」再被人燉成了香肉,李得一憂心忡忡地騎著「悍馬」四下里開始猛找。
繞著周圍的林子轉了好一陣,李得一也沒找到「四眼」,急的他開始大喊起來:「『四眼!』哪去了?再不出來,以後讓你改吃素!」邊找邊喊,猛然間李得一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模糊的狼嚎,短促高亢而尖銳。拍了拍胯下的「悍馬」,說道:「兄弟,聽見了么?照著這聲兒傳來的方向去,快!」說罷,催促著「悍馬」加快速度循著這聲狼嚎追了過去。
聽到那幾聲狼叫之後,李得一才反應過來:「四眼」恐怕是遇上同類了。他畢竟是巨狼王留下的種,今年已經四歲了,是頭健壯的公狼了,它血脈中潛伏的那股子野性也該發作了。可「四眼」畢竟是李得一養大的,從那個一點點還沒睜眼的小肉糰子,喂到如今這麼大,這工夫知道「四眼」遇上了同類,李得一心裡還真有點捨不得。再說「四眼」也從沒跟同類打過交道,李得一還真怕它吃了虧,被欺負了。
心中越想越急,生怕「四眼」吃虧的李得一忍不住又催促著「悍馬」加快了速度。「悍馬」此時已經微微有些醋勁了,不忿身上這位這麼關心那頭狼,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李得一最知道胯下這位的性子,死要面子不說,心眼還特小,趕緊伸手摸了摸「悍馬」的脖子,說道:「等找著『四眼』讓它給你逮兔子,俺親自給你整治,烤出來兔子讓你嘗吃個夠。趕快點,找不著『四眼』的話,就沒狼給你逮兔子了。」「悍馬」聽了這話,想起那美味的烤兔子,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上下牙,驟然把速度又提了起來。
那狼嚎聲高亢而短促又有些雜亂,時有時無,李得一循著聲音,催促著「悍馬」一路追了過去。轉過一個山腳,「悍馬」隔著老遠就看見了前面樹底下被草叢遮掩著的一半身子的「四眼」。正要發力衝過去,冷不防李得一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低聲說道:「先別過去,「四眼」正忙著呢,你看他正騎著一條母狼呢。」「悍馬」仔細瞅了瞅,果然瞅見了「四眼」身子底下正壓著一頭母狼。這下把「悍馬」氣壞了,心說:我跟著小李子在前面出生入死,浴血衝殺。你倒好,臨戰居然開了小差,光開小差還不說,居然還趁機偷著跑來這個僻靜地兒騎母狼!看過無數次威北營兵士給牝馬配種的「悍馬」,當然早已瞅明白了此時「四眼」正在幹啥。可「悍馬」畢竟是頭騾子,雖然他識海已成,靈智也開了,雖然知道這是咋回事。但除非他有一天能修到俱五通境大成,在徹底強化身軀能力的同時修復自身整個軀體的機能,才能跟「四眼」一樣干這壞事,在那之前,就只能羨慕嫉妒了。這就是「悍馬」為啥總喜歡欺負那些種馬的原因,光能看不能動,眼饞啊,心裡不爽啊。
從「悍馬」身上跳下來,李得一硬是把「悍馬」給拽到樹后藏了起來,然後自己貓在草叢後面,等著前頭「四眼」完事兒。蹲在草叢後面,李得一就開始瞎琢磨:「「四眼」哪兒找的這條母狼?俺聽莊上趙獵戶說過,公狼有時會落單,母狼從不離群。不對!」驚醒過來的李得一趕緊抬頭掃視「四眼」的周圍,果然看到不遠處有幾頭公狼正在急速往這邊趕來。這下李得一也待不住了,從草叢中跳起來大喊:「趕緊跑,『四眼』,人家的正主回來了,它們狼多!」
「四眼」正舒爽呢,忽然間就聽到了李得一的動靜,趕緊抬起頭四下張望,然後就看到了正朝著自己急速衝來的狼群。幹了虧心事兒的「四眼」頓時慌了神,撒腿就想往回跑,結果把自己拽的一個趔趄,那母狼也被它這猛的一下拽疼了,乾嚎了一聲。沒辦法,倆狼現在鎖上了,一時半會且解不開。見識過莊裡狗干這事兒的李得一,這工夫也反應過來了,扯過樹后的「悍馬」直接跳上了去:「快!趕緊過去救『四眼』,它這會兒正鎖著呢,一步也跑不動。」「悍馬」一聽這話,當場就不樂意了,只是緩緩地抬著步子,那意思就是不肯過去救「四眼」。無奈李得一隻好趴他耳朵上說了句:「烤兔子,烤兔子,今晚上俺給你多加一整隻!」聽了這話,沖著那多出來的一隻的烤兔子,「悍馬」才勉強提起了腳步,朝著「四眼」飛奔了過去。
李得一衝到騎著「悍馬」衝到「四眼」跟前,反倒把那母狼嚇了一跳,那母狼本能往前一竄,想逃開,結果被拽的又嗚嗷了一聲,渾身哆嗦著又爬地上了。李得一直接跳下來,把兩頭狼一塊抱了起來,往「悍馬」背上一擱,自己也飛身上去。「快走!快走!走慢了要挨狼咬了!趕緊跑!」「悍馬」直接撒開四蹄狂奔起來。
李得一坐在「悍馬」背上,手裡抱著兩頭狼,一路絕塵而去,後面的頭狼帶著十幾條手下不甘地在後面猛追了一陣。無奈哪裡攆得上「悍馬」,即便是草原上的青巨狼,對著「悍馬」也只有追在後面吃灰的份,這幾頭普通的狼就更不夠看了。其實李得一根本不怕這十幾條小狼群,只不過是李得一覺得都已經拐了人家母狼了,若是再把公狼打一頓,實在太不像話了,這才趕著「悍馬」一隻顧倉惶逃走。狂奔到大路上,沿著師哥留下的足跡,一路加速追了上去。
等到把後面追趕的狼群甩沒影了,李得一這才有空瞅瞅「四眼」,發現它仍然跟那母狼鎖在一起,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小子,俺在前面跟『悍馬』打生打死,你倒是有空去偷著騎母狼。今晚上必須逮五隻,不不,十隻兔子回來,這事兒才算完!要不然,俺得抽你一頓才解氣!你聽見了沒?!」知道自己幹了虧心事兒的『四眼』臊眉耷眼地低著頭,努力把頭拱到李得一懷裡。李得一不理他,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說道:「少來這套!要是沒有小爺俺,你今天非出事兒不可!待會兒老實給俺逮兔子去!」
「悍馬」一路絕塵,不一會兒就攆上了前方步行的小劉醫官眾人。小劉醫官一瞅師弟總算及時歸隊了,還挺高興,走到李得一旁邊開口道:「剛才幹啥去了?居然話也不說完就跑了。幸虧你及時回來了,再晚點我就要派人去尋你了。」李得一把懷裡抱著的「四眼」和他剛找的母狼往前一送:「哎,還不是『四眼』跑沒影了,俺去尋它去了」小劉醫官看了這倆仍然鎖在一起的狼一陣,哈哈大笑道:「好哇,『四眼』真是長大了,有出息了,這還帶回一頭母狼來。哈哈哈哈……」小劉醫官誇張的笑聲也引起了周圍兵士的注意,待一看到李得一懷裡仍然鎖著的兩頭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瞅瞅你辦的這事兒,真丟狼的臉。」李得一瞅了瞅「四眼」,忍不住恨聲道。小劉醫官大笑了一陣,忍不住又接著說道:「『四眼』真行啊,倒是不挑食。『四眼』啊,你的爹娘可是草原上的純種青巨狼,尋常的狼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真沒想到,他們兒子倒是胃口好得很。」李得一這下更恨了,指著「四眼」的額頭,惱怒道:「沒見過世面的東西!見個母的就邁不動腿了!瞅你這點出息!」罵了幾句,轉眼一想,李得一又釋然了,「四眼」打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同類,當然不知道青巨狼在狼族中的王者血統是多麼的威風。長這麼大乍一遇到母狼,又正值年輕氣盛的時候,控制不住也是正常。再瞅瞅那條母狼,四爪碩大,骨架壯實,通體烏黑,在普通狼群里也算是難得的好樣貌了。李得一心裡這股子火就漸漸平了。
瞅了瞅周圍仍在哈哈大笑的兵士們,李得一忍不住為「四眼」辯解了一句:「這母狼都已經弄回來了,湊付著過唄,還能讓『四眼』離了咋地。」不料這話一出口,兵士們笑的更歡實了,更有甚者對著李得一伸出大拇指,讚歎道:「小小醫官不愧是咱威北營的第一媒人,說話就是有理!還給狼保上大媒了!哈哈哈……」小劉醫官聽了師弟這話,笑著摸了摸「四眼」毛茸茸的腦袋說道:「好啊,你這麼快就找到紅顏啦,恭喜恭喜!哈哈哈……」「四眼」把頭拱在李得一懷裡,只顧低聲嗚嗚著,根本不敢把頭抬起來,他這工夫倒是知道害臊了,早幹嘛去了。
「四眼」帶著那母狼回來之後,整個隊伍都活躍了起來,眾人邊趕路邊說笑。到了晚上安營的時候,已經鬆開了的「四眼」就被李得一捻出去逮兔子還賬。這回「四眼」卻不是獨自去了,有母狼跟著一起么。知道犯了錯的「四眼」今晚格外賣力,又有個幫手,這一晚自然是大豐收,居然逮到了二十多隻兔子,一行人每人都能分倆兔子腿還有餘。
這頓晚飯對威北營眾人來說,實在是不錯,本來這趟出行途中只有乾糧鹹菜啃,哪敢料想還能加餐吃點兔子肉。李得一忙著烤兔子的時候,好幾撥人陸續過來對著「四眼」和它媳婦伸了伸大拇指。本來對那母狼意見極大的「悍馬」看在烤兔子的份上,也忍了,老實待在李得一旁邊,等每個兔子烤好了,立馬討來兔子頭吃。小劉醫官坐在師弟對面,笑眯眯地看著他忙活。李得一把一隻烤好的兔子遞給師哥:「師哥,給你這個,嘗嘗俺的手藝。」小劉醫官接過兔子,樂呵呵說道:「你這烤兔子的手藝倒是真不錯,哈哈。」李得一立馬接話道:「那是,俺這可是俺們庄趙獵戶手把手教的,後來又在三爺爺那兒歷練了不知多少回,才有今天這手藝,自然是好吃極了。」自誇了一通,李得一才想起趙獵戶和三爺爺都已經死在突遼人手裡了,臉上的歡快瞬時不見了,低下頭拿過一隻悶悶地吃了起來。
小劉醫官見狀,岔開話題道:「跟你說個事兒,肖五讓我派回去報信了,這幾天咱們隊伍的偵騎就只有肖六一個人,不太夠用。我打算把「四眼」也派去偵察,你跟他說說,看他行不。」李得一忙不迭地點頭道:「指定行,他要是敢說半個不字,俺就狠狠揍到他同意為止。要是還不行,俺就把那母狼宰了,看它以後怎麼騎那母狼。」李得一說話的時候,「四眼」剛好走了過來,聽了這話,趕緊掉頭就想溜。坐李得一對面的小劉醫官看見了,沖著師弟使了個眼色,李得一頭都沒回,反手一撈,就扥住了「四眼」那毛茸茸的尾巴,手在一使勁兒,就把「四眼」扥到了懷裡。「四眼」嗚嗷了一聲,表示抗議,結果自然是被李得一無情地鎮壓。
把「四眼」鎮壓住了,李得一伸手撕了塊兔子肉塞到它嘴裡,說道:「乖點兒,再不老實就一刀子拉掉你的是非根,看你以後怎麼騎母狼!」本待掙扎的「四眼」聽了這兇狠無比的威脅,后爪一縮,前爪往肚皮上一按,肚子也立馬縮了起來。已經嘗過那滋味的「四眼」本能的護住自己的要害,低聲嗚嗚著,開始裝可憐。李得一摸了摸「四眼」的腦袋說道:「從今晚上開始,跟你媳婦一塊守夜,上半夜讓你們歇息,下半夜可得認真看好了!不許趁機跟那母狼亂來,聽見沒有!乾的好了,每天都有烤兔子肉給你吃,要是乾的不好,到時候可別怪我手狠!」說著話,李得一把手比成刀狀,對著「四眼」的胯下猛地一劃拉,嚇得「四眼」嗷的一聲,從李得一懷裡掙扎出來,沒頭夾著尾巴就跑遠了。「今晚上就好好巡夜!聽見了沒有!」李得一兀自在落荒而逃的「四眼」身後高聲喊著。
有「四眼」兩口子守夜,威北營的一行人晚上睡得是格外的踏實。接下來四天,白天有「四眼」兩口子逮兔子野雞給大夥加餐,晚上它兩口子值班,小劉醫官和一眾老兵都感覺路途輕鬆了不少,時不時能吃上兩口野味不說,晚上守夜也不用熬最難熬的後半夜了。
這一天早上更了不得了,李得一起來瞅見「四眼」,接著就高喊道:「師哥你快來,你看這是啥?」小劉醫官趕過來一看,「四眼」兩口子正費力地拖著一頭大型獵物回來了,顯然是晚上守夜時逮的。小劉醫官上去仔細瞅了瞅,說道:「這恐怕是頭馬鹿,已經死了,被「四眼」掐住脖子咬死了。」小劉醫官拍了拍李得一的肩膀說道:「這鹿皮是完整的,一個箭眼兒都沒有,待會兒拔下來,等到了洛都肯定能賣個好價錢。來人拿把小刀來,我要親自動手。」李得一過去揉揉「四眼」的腦袋,說道:「行啊,給你記一功,待會鹿肉熟了分你塊大的!」小劉醫官拿出個裝水的皮口袋,把裡頭的水倒空了,小心翼翼地把鹿血收集了起來,「這鹿血可是大補,正好留著,等帶回去給咱師父弄個鹿血酒補補。」
吃過了早飯,一行人接著出發,得到了眾人認同的「四眼」兩口子,開始繞著隊伍四周盡情的撒歡。小劉醫官知道「四眼」的鼻子耳朵比人靈敏不知多少倍,別看現在它四下忙著撒著歡,萬一有事兒,它肯定第一個示警。
天近晌午的時候,威北營一行來來到一處三岔路口。「四眼」忽然站住了,盯著不遠處的大路,低聲嗚嗚著,耳朵平伸了開來。小劉醫官見狀,喊住了隊伍,「緩緩前行,把兵刃都攥在手裡,先不要露出來。」威北營一行人頓時肅靜了起來,隊伍中的老兵也變得警惕起來,猛看上去隊形仍然散著,可實際上每個人都挪到了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上,只等一聲令下,立馬就可以變換出整齊的戰陣來迎敵。李得一也溜達著來到了「悍馬」身邊,以便隨時可以上騾,好衝上去營地。
大路的那一頭,來人漸漸地露了身形,也是一支隊伍,看著卻不像是商隊。領頭的是一名眉目清秀,體格纖細的少年郎,騎在一匹淺紅色胭脂馬上。這少年郎眼角眉梢都帶著讓人喜歡的暖意,晌午的陽光灑在這少年的身上,使少年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奕奕的神采。這陽光帶著一股子暖和勁兒從這少年一身華麗的甲衣上反射出來,讓人怎麼看這少年,怎麼覺得舒服,忍不住讚歎一聲好模樣。騎著胭脂馬的少年身後,是兩排整齊的隊伍,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兩排精兵,只不過都沒穿軍服,穿著整齊的土黃色家丁打扮的衣裳。
這些人一露頭,那最前面騎胭脂馬的少年就看到了威北營一行,遠遠地仔細觀察了一番,這俊朗秀麗的少年就對著威北營的商隊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李得一看見了遠處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少年,也同時看到了那個閃亮的笑容,張嘴回報一個大大的笑容。李得一再扭頭一看小劉醫官,卻發現師哥神情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