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慶府
碼頭上依然人山人海,不同的是似乎每一個人臉上表情都顯得焦急,似乎在逃離什麼,而且每個人身上,男的或是背著大捆的包袱,女的則是協老扶幼的往已經塞滿人的船艙中擠,完全是一幅逃亡的場景。
此時卻有一艘船隻,反向從遠處駛來,與競相逃離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只是這並為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每個人都忙著自己逃命,誰又有心思去管別人。
待船慢慢的靠近碼頭,人們又爭相擠了過來,其意思很明顯,是想要坐船離開。其中一些穿著華麗服飾的人,更是沖著站在碼頭邊大聲喊道:「送我離開,費用你們隨便開。」
「我出雙倍,他娘的,就你王老五有錢?」人群中忽然串出另一人來,同樣大聲的叫囂道。
「二位大老爺,你們有錢,也不能完全不顧我們這些窮苦百姓的死活呀,這船這麼大,怎麼就不能多坐些人呢。」
「就是,你們有錢人是人,我們窮人就不是人么?你們掙的銀子,有一多半都是我們從地里給你們刨出來的。這會兒你們還想仗著自己有錢,斷我們生路,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對,不答應。」
「誰他娘不是一條命,反正都是死,誰怕誰呀。」
此話如同點燃稻草的火把,瞬間便有一種群情洶洶的感覺。方才還囂張跋扈的兩位老爺,在家丁的庇護下,慌忙賠罪,並立馬改口。
船上一名少年人居高而下,眼神淡漠的看著底下發生的一切。眾人的神態他都看在眼裡,卻又似乎並不在他心裡。此時從少年的身後走出一中年漢子,一臉虯髯的鬍鬚,面容堅毅,魁梧的身形,穩健的步伐一看就是行伍中人。
「林先生,已經靠岸,咱們可以下去了。」
林飛點頭道:「回航的時候,如果可以,就多幫著帶些老婦和孩子上船離去吧,畢竟她們是最無辜的。」
身後的中年漢子道:「大人說了,我們此行都聽先生的,此時小的會和船老大說的。」
穿過擁堵的人群,往城中走卻更是寥落,前翻來此並肩接踵的景象完全不復存在。若非來時已經在碼頭向百姓詢問,此時林飛也是不敢如此明目張胆的在城中走的。
據百姓們說,在十天前,不知是山上的哪一夥土匪,突然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從山中殺出,然後便烏泱泱的開始攻城。在當時人們看來,這不過就是一群自尋死路的人而已,然而一連攻打兩天後,土匪人數卻是越來越多。城中組織城防由最初的並不在意,到最後的緊急求援,到如今已經一連堅守了近十天。
城中百姓也同樣由最初的並不在意,到如今的大難臨頭,再到拖家帶口的逃命,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也不知是誰人下的令,允許城中百姓自行逃命,如此才有了今日林飛見到的一幕。
城中如此情景,實在讓人看著心憂。從目前已經得知的情況來看,必然是梅風嶺中的勢力無疑。但又會是那方勢力,有如此膽氣,又有這般實力,如此大張旗鼓的攻城呢?林飛甚至想,難道是那天韓齊並沒有能夠逃生,如此對方才會有如此膽氣,下定決心攻城。
只是目前,無論怎麼想都是無用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此時他心中最放不下的是遠在白岩峰上的師傅和白牡丹等人,他們還活著么?
現在林飛真恨不得立刻就能長雙翅膀飛過去,只是人畢竟不是鳥,路還在腳下,通往白岩峰的路,必然是要過天慶府城防的,現今這般情況,又該如何是好?
「你們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在此意欲何為?」正陷入沉思之際,忽然一個聲音在林飛耳邊響起,語氣中滿是傲慢和警惕。
林飛扭頭便看見在相距不過數丈遠的距離之外,五名軍漢,手持刀劍目光警惕的看著林飛兩人,大有隨時動手的可能性。林飛並不知道楊應龍派來保護自己的漢子,具體武藝如何,但想來對付對方手持兵器的五人,必然是討不到好的。
短短瞬間,林飛腦子裡面想到了各種應答方式,但最終他還是道:「在下林飛,和韓齊統領是舊相識,前翻在下與韓統領相見時,城中還是太平景象,不知為何才短短半月有餘,便成為這般模樣?」
「你認識我們統領?」
「當然,就在半個月前,我還和韓統領見過。」
如此說是要冒很大風險的,雖然他是眼看著韓齊跳的水,但當是他就已經受傷了,即便沒受傷必然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若是韓齊已經死了,此時說出與其有舊,非但沒有好處,甚至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軍漢們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說道:「如此,你跟我們去見都統大人,一切由他定奪。」
這般情況,也由不得林飛選擇,便坦然的跟著朝前走。
……
天慶府十里之外,到處搭滿了簡易的帳篷,但放眼望去依然有很多人席地而坐。這些人各自服裝都不同一,身邊卻是放著短劍長戈,三五成群的聚攏在一起,手中抓著吃食,時間已經來到了晌午。
一名身形高大,體形健壯的少年人,身穿青銅甲胃,腰跨長劍,步態穩健的從人群中走過。周圍原本席地而坐之人,紛紛放下手中的吃食,意欲起身,卻被他用手勢制止。
「你們吃你們的,我就是出來透透氣,不用管我。」
「將軍,這天慶府,咱們隨時都能夠拿下來,為何還要如此拖延下去?」
少年人在問話之人邊上坐下,順手從面前的鍋灶中抓起一把煮好的粟米,邊吃邊道:「天慶府是隨時能夠拿下,但城中百姓如何處理?總不能咱們都殺了吧?」
「若是讓那些人都逃了,咱們要一座空城,又有何用?」
少年人差異的看了眼提出此問題的軍卒,忍不住的讚歎道:「這個問題問的好,我們要一座空城確實無用。可是你們別忘了,咱們青龍山和之前合併的山寨中,本就有很多百姓,再加上天慶府城外的村民,又怎麼可能會是空城。」
「將軍,屬下們是擔心,如此拖延下去,未免夜長夢多,怕是……」
少年人打斷道:「這些你就不用擔心了,龍頭那邊自然會考慮周全。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準備好在下場攻城,相信咱們拿下天慶府也就在這幾天了。」
眾人頓覺心下安穩不少。少年人隨意的和眾人聊著天,肆意洒脫間透露著揮灑自如的自信,和一切盡在掌控中的霸氣。在場之人誰又能夠想到,此時恣意縱橫的少年郎,在一個月前還是一個莽撞到為了兄弟,在擂台場中,與人生死搏殺的義氣少年。世界上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東西很多,但唯有戰爭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去改變一個人,改變到面目全非。
「將軍,龍頭派使者來了,先在帳中等候。」
忽然一個聲音的出現大破了原本熱鬧的氣氛,少年人將手中的吃食放下,站起身來便往不遠處的帳篷中走去。此時如果林飛在這裡,一定能夠認的出來,這少年將軍,正是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伍鄂。
帳篷中一消瘦男子煢煢而立,伍鄂走入帥帳之中,見此背影,眉頭微鄒,語氣淡然道:「文堂主親自前來,實在讓在下受寵若驚。」
男子轉過身來,卻是文吉無疑。「一個月前,你只不過是寨中一少年,沒想到一個月後,卻能夠與我平起平坐。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說,你小子乾的不錯。」
伍鄂淡然一笑:「從文堂主口中聽到的誇讚,必然是真心實意的。不知龍頭派遣堂主來此,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
文吉正色道:「想必你已經猜到,龍頭讓我來,是告知伍將軍,已經可以動手了。三日之內攻下天慶府,瀘州楊家那邊,已經佔領順慶和漢中,只要咱們將天慶府佔了,在整個勢力範圍上就能夠相呼呼應,如此便算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伍鄂心中嗤之以鼻,這一個多月的征戰,讓他改變的不僅僅是心性,還有見識。對於這世界,他有更清醒的認識。這世上哪有什麼不敗之地,若是佔領天慶府便算是立於不敗之地,那當初的蜀漢政權,和北宋為何不龜縮與此一隅之地?任何事情都是利弊兩面,天慶府固然易守難攻,但那只是相對於外部來說。其城中三面環山,如此限制了城市人口的發展,城中常駐人口不過十萬人而已;水路相當發達,在商旅繁盛的同時,城防上水路就是成了它的一個弱項。要知道對於一個常駐軍只有五千的城市來說,要分一部分人去操練水軍,先不說質量如此,單從數量上來說,便註定不會太多。
伍鄂其實並不是太明白明明可以轉瞬間拿下的天慶府,為何要拖延至此,城中百姓這個理由,只是他用來安撫手下將士的。但文吉如此一說,他便大致明白了一些,想來是瀘州楊家和青龍山結盟的消息周邊勢力,已然知道,若如此順利的拿下天慶府,必然會讓其他勢力覺得,瀘州楊家發展過快。如今先佔住了順慶和漢中,天慶府周圍都是山巒,其他勢力即便此時反應過來,想要插手,已經是來不及了。
想通這些,伍鄂深吸一口氣,抱拳道:「請文堂主回稟龍頭,伍鄂定然不負使命。」
文吉在一旁坐下道:「我在這兒等著,什麼時候伍將軍把天慶府拿下來,我再回去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