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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回二郎媳婦急眼了,跑去跟她孫子告狀,小輩們拿這兩位老太太沒辦法,隻能盡量將她們分開,別往一塊兒湊。
可沒過兩天,二郎媳婦又屁顛屁顛地跑去找四郎媳婦了,剛好四郎媳婦在林水瑤這兒,二丫也在。
二丫說她,“您這就是自找的。”
二郎媳婦瞥她一眼,“我都這把年紀了,不找你四嬸小嬸,還能找誰呀?”
是啊,還能找誰呢,年輕時候認識的那些個姐妹,那些能說得上話的貼心朋友,一個一個慢慢都走了。
秦芳菲走在了顧崇前頭,她跟黎薇一樣,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提前讓小七來把林水瑤請了過去。
“該jiāo代兒孫的,我都jiāo代完了,臨終前想見的,果然還是幾十年的老姐妹啊!”
她拉著林水瑤的手,眼裏有淚花閃爍,“沒活夠,舍不得,可又不得不走,瑤娘,你會想我嗎?”
“說什麽傻話呢,再過幾年,我就來找你們了。”林水瑤笑著,替她撥了撥鬢角的白發,等秦芳菲慢慢闔上眼,她笑著笑著就哭了。
顧崇的身體本來就不大好,等秦芳菲一走,他像是失去了依托,一下子垮了。
兒孫們守在病榻前伺候著。
顧崇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日了,跟小輩們倒是沒有多少要jiāo代的,臨了,他竟然抓心撓肝地想見一個人。
彌留之際,他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那抹久違數十年的紫色身影。
“王爺……”顧崇開口,聲音蒼老而沙啞。
坐在榻前的晉王,九十歲高齡已經須發盡白。
他看著病榻上的外甥,“知道你想見我,我就來了。”
“我一直有個心結。”顧崇道:“王爺能幫我解開嗎?”
“嗯,你說。”
“王爺是不是認識我娘,您和我娘,到底是什麽關係?”
晉王聞言,陷入了沉默。
“王爺……咳咳……”顧崇艱難地喘了兩下,一雙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不放。
晉王伸手,替外甥撫了撫胸口,“別叫王爺了,叫舅舅。”
“舅舅?”一直到臨死,顧崇才明白過來,“舅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眼裏有淚,分不清是激動的,還是因為得知了那位尊貴嫡公主被碾入塵埃而悲哀的。
閉上眼時,那滴淚終於順著眼角,順著側臉滑到了枕頭上。
顧小乖就在外麵,聽到了倆人的對話。
等晉王從房裏出來,他紅著眼,捏著拳頭一拳打在晉王身上,“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能護好自己的姐姐,要讓堂堂嫡公主嫁給一個人渣做妾?”
晉王無話可說,站在原地不動,任由顧小乖的拳頭一拳一拳落到自己身上。
顧小乖把自己給氣病了。
林水瑤去看他時,他很難過,一聲聲喊著姐。
他說:“姐,我好恨啊,當初在宣寧縣,我就不該哄著那個老東西紮針治病,我該一針紮死他的。”
林水瑤擰了毛巾敷在他額頭上,“他人已經走了,你現在想報仇,為時已晚,但是有什麽恨,就使勁罵出來吧,別帶著遺憾走。”
“姐。”顧小乖老淚縱橫,“我一直以為,我娘身份卑微,所以我從小在乞丐窩裏長大,我也不怨誰了,可她是公主,是公主啊!
老東西不認她,顧昌那個人渣不珍惜她,讓她落得個被生生剖腹慘死的下場,我娘當時,一定很疼吧?”
“姐,等我死後,陪葬品不要金銀珠寶,你讓他們給我陪葬兵器和刑具,等到了九泉之下,我要把那老東西拖出來千刀萬剮!”
“姐,我真的好不甘心,好恨,好恨啊!”
顧小乖也走了,那個曾經跟著黎駙馬一戰成名被封為神威將軍的街頭小霸王,將年少時的無憂無慮,和臨終前的滿腔恨意,一塊兒裝進了三長兩短的棺材裏。
坐上馬車時,林水瑤特地挑開車簾,入目是顧家大門,門楹上綁著白綢,兩邊各掛了一串白燈籠。
好久之後,她才長長歎出一口氣,“回吧。”
二郎媳婦在錦繡院等著她,跟她嘮叨,說自己今天又掉了一顆牙齒,四弟妹肯定又要取笑她了。
“那你也取笑她,別客氣。”林水瑤說:“趁你們都還有jīng神,有力氣,別閑著啊!”
“算了算了。”二郎媳婦擺擺手,坐了下來,“我年長,不跟她一般見識。”
“再過些日子二嫂就八十大壽了,聽說他們準備得挺熱鬧,戲班子都請好了,還有舞獅子呢,到了這把年紀,突然不知道送什麽禮好,二嫂有沒有特別想要的?”
二郎媳婦當時搖頭說啥都不想要,後來沒過幾天,她突然跟林水瑤說,想吃老家山上摘來的野梨。
程二郎一聽,眉頭直接皺成一團,“你咋不說要吃天上的星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