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鎮西北(三)
第二日傍晚,蘇嵐抵達高陵城,徑自跑馬入城,也不等玄汐和身後大軍,連跑了三條街,才停了下來。
邵徽已然微笑著站在蘇府那塊匾額之下,蘇嵐見他,便看也不看直接將鞭子一甩,只璀然一笑,便利落下馬。
「王維安的消息,可有了?」蘇嵐瞧著玄汐身影遙遙行來,在這人生地不熟之處,他姿態卻還如此悠閑。
「回侯爺,劉副將的斥候,一點消息也沒有到,至於,其他的,我暫時也不知。」
「酈釗留給你就是要你用的。」蘇嵐笑了笑,「不過,你大概也指使不動他。」
玄汐雖是姿態悠閑,但速度也極快,言語間便也到了這。瞧了瞧頭上匾額文字,卻也不問為何不往官衙,只露出個淺淡笑容,看著蘇嵐。
「玄郎,你便隨我住在蘇府,這府衙,咱就姑且不住了。」蘇嵐向來最怕玄汐這笑意幽深的樣子,便道,「你我同進同出,才叫,同進退。」
「那煩勞隱之了。」玄汐離了京城,臉上霜雪卻是散了不少,邵徽這一日見他笑意,比在京中多年加起來都多上不少,見得他二人互動,心中卻是暗暗思量,可面上不顯,只道:「若侯爺在此,這蘇府便是高州官衙。」
「隱之私宅充公,真是高風亮節。」玄汐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
邵徽這下卻是沒有繃住,直截笑出聲來,蘇嵐卻是一臉平靜,道了句:「還不進來?」便自顧自地進了宅子。
邵徽獨自在廳堂里喝了一壺茶水,這邊酈青才現身去請他到後院面見蘇嵐。
「刺史大人,侯爺方才已是問了王將軍的情形,前頭傳信,說他到了朔方便直奔那恰主力而去,已經離開朔方城近三天了,之前乃是為了出奇兵,便斷了斥候,之後進了草原,更是沒了消息。便是我等手下暗人,也不敢再往草原里去,便回返朔方傳信了。」酈青在前頭引路,聲音低沉而醇厚。
邵徽腦子轉了一轉,對酈青微微一笑,卻是若有所思。酈青也不再言語,只走在他身前半步,一張精緻的娃娃臉,顯出幾分天真可愛,與殺手和細作頭子的身份毫不相襯。邵徽看了看他臉上竟有幾分純真的笑容,嘆了口氣,蘇家這些酈字輩的暗衛,果然都不是,常人。
內院廳堂里,蘇嵐和玄汐皆是梳洗罷,兩人倒是不約而同地都穿上煙水藍色長袍。煙水藍色乃是楚國世家的象徵,只因世家興於清原舊地,那裡多產藍色染料,因而清原人人皆穿藍衣,待楚人得國,錦緞織出來的煙水藍色,取代原先的靛藍成了世家子弟的象徵。
日色將晚,殘陽斜照進廳堂,煙水藍色月華錦上隱隱日光浮動,空氣中光束里塵粒瞧得清楚,蘇玄二人正站在那一副巨型輿圖之前,空氣中隱隱浮著檀香之氣。
蘇嵐長發猶濕,披了半幅在肩上,邵徽看過去時,她只露半面,黑髮玉容,卻憑空生出幾分攝人心魂的美麗,一旁玄汐比她高上半頭,已行過冠禮的男子發上烏木為冠,水浸濕過得眉眼,柔和幾分,色若桃李,猶帶晨露。
蘇嵐聽得酈青聲音,便回過頭來,長發三千,光可鑒人,一張臉,鳳眼上挑,顯出雌雄難辨的妖艷,長眉入鬢,猶帶英氣。
「二位站在一處,真叫人覺著,驚心動魄。」邵徽在蘇嵐下首坐下,玄汐則坐他對面。
「說玄郎風華絕代的有,說他色若桃李的有,只怕驚心動魄還是頭一回。」蘇嵐微微一笑,便向後是一靠。這廳堂里,置的是紫檀寶座,後頭襯著的乃是十六幅千里江山圖,一旁的博山爐香煙裊裊。
「阿遠,請客人出來吧。」蘇嵐從容而笑,這邊酈遠便扶著個臉罩黑布的高大男子從後頭閃進來,這邊酈青早就將屋裡屋外的人都清了場,這三十步內,只這幾人。
酈遠將那人按在擺放在廳堂正中的圈椅上,才將他臉上黑布扯落,玄汐眼波微微一轉,卻是噙著笑,等著蘇嵐開口。
「這一路上,委屈閣下了。」蘇嵐用手指通了通長發,微微一笑,「還請見諒。」
「你可知我一路行來,早將你楚國風光看盡,你如此行徑不過多此一舉。」金日磾倒是不見局促,反而微笑著看向玄汐,「這位公子,我倒是沒有見過。」
「他卻是見過你的。」蘇嵐微微一笑,「不知閣下可聽過這樣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不在乎多此一舉,卻怕,掛一漏萬。」
「我雖不知這位公子的身份,但瞧你樣子也猜得出,你是楚國世家子,能坐在邵刺史上首,多半還是個大世家。」金日磾直勾勾地瞧著玄汐,色若桃李的玄汐,此刻卻也春風和煦。
「京兆玄氏。」玄汐微微一笑,「或者,我該自稱清原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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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磾又被酈遠帶回院子里,雖是沒有給他罩上黑布,卻也被酈遠押著只走院子里的小路。
這邊邵徽該和蘇嵐說的話,也大半說盡,就著榷場的事與她討論幾句,便問道:「侯爺哪日住回大營?」
「明天夜裡開拔。」蘇嵐有些誇張地嘆了口氣,「大抵月余才能見了。等白城開工,你要親自去看看,盯著點對面的動靜。」
「我省的。那明日便不去送您了,萬望保重。」邵徽站起身來,又對玄汐道,「玄大人更是第一次上陣,千萬小心。」
「多謝。」玄汐微微一笑,也起身回禮,邵徽也不推辭,便直接告辭離府。這邊管家後腳便進來,道:「公子,可要傳膳?」
「玄郎?」
「我也有些餓了。」玄汐點了點頭,便起身隨著蘇嵐往飯廳而去。
飯廳里晚膳已是備好,冷熱點心十六道,因只他二人用飯便就置了個普通方桌,其實這桌子也不普通,紫檀為底,嵌珠貝花紋,一瞧便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
世家規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兩個人吃相也頗優雅,半點聲音也不發出,便就無聲地吃了頓飯,直到撤了飯桌,喝起了茶,蘇嵐叫周圍侍從全部退下,玄汐才冷冷一笑,放下茶盞。
「蘇大人,還請為我解惑。」
「那人你也瞧見了,乃是那恰部的貴族,名字叫,金日磾。」蘇嵐以手拈起塊棠棣糕來,「這糕點可是沒有法子帶的,到了扎魯赫那,可是怎樣都找不到的。」
「那恰的貴族?蘇大人倒是叫我吃了一驚。」
「那日你們都在,我並非有意隱瞞。當時我便猜測他身份特殊,便起意試了他,他確實是那恰的貴族,而且是首領的兄弟。」蘇嵐安撫一笑,「只不過,是個婢女生的。」
「所以,你要帶著他。可一個婢女生的有用?」玄汐冷冷一笑,冷若冰霜的神情,他做來,亦是生動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