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君子或可以欺之以方
“下官錦衣衛百戶孫振(名字由讀者林雨之間提供)叩見世子爺!”
朱由崧擺了擺手:“起來吧!”
孫振領命站了起來,朱由崧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問道:“你跟李諳說,你奉了新任錦衣衛掌衛事田爾耕的命令來見孤,既然現在見到了,說吧,田爾耕有什麽要告誡孤的嗎?”
孫振言道:“不敢,世子乃宗藩屏障,田都督又如何敢以告誡的口吻與世子爺說話呢,不過,朱由崧,陛下有口諭!”
朱由崧雖然早有準備,但也被了個措手不及,當下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的,然後在稍微穩定了一下心神後,才撩袍跪倒在了孫振的麵前:“臣,朱由崧,恭請聖安!”
此時就聽孫振說了句“聖躬安”後,以天啟帝的口吻嗬斥道:“朱由崧,朕對你多有期許,並幾多厚遇,你這個混賬是如何做事的,豢養私軍,私造軍械火炮、與邊將勾搭、還偽造假錢,樁樁件件具都可查,真要朕送你入鳳陽高牆嗎?”
朱由崧伏在那似乎大氣也不敢出,於是就聽孫振繼續道:“朕現派孫振來問你話,你要如實具奏,再敢隱瞞,朕就顧不得親親之誼和當年之友情了。”
朱由崧以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叩首應道:“臣朱由崧領旨,必據實回答,不敢作假!”
孫振開口問道:“朕問你,路通標行,你準備一共招募多少人馬?”
朱由崧再次定了定心神,然後坦然的回應道:“路通標行是臣為了護衛福王府名下各處產業,並保證路上運輸安全而雇募的草莽中人,雖多有些武藝在身,但從未操習*過戰陣,隻會單打獨鬥,臣不是為己自辯,臣明白三人成虎的道理,所以,眼下標行內中二千餘人已是足額,臣不準備再多雇募,也無錢再多雇募了。”
孫振聽朱由崧說完了,一麵牢牢記在心中,一麵繼續問道:“朕再問你,汝私鑄火炮,意欲何為?”
朱由崧表情自若的回複道:“臣的確有私下鑄造火炮之事,然一切皆因大內兵仗局所售賣之火炮數量不足以護衛名下海船,為防海上遭遇海盜時無法力敵才不得已而為之的,並不敢有半點覬覦之心,臣可保證,在雲梯關以西並無一兵一炮存在。”
孫振記下後問道:“可有私下售賣火炮於李旦、顏思齊等海盜?”
這是有的,不過售賣的都是些仿照的佛朗機子母炮,至於長身管的蛇炮、半蛇炮,朱由崧自己船上都不夠,又怎麽可能賣給李旦和顏思齊呢,
當然,朱由崧判斷天啟帝對自己與李旦和顏思齊之間的交易並不完全清楚,所以,便態度堅決的否定道:“臣與顏思齊、李旦都是正常貿易,並無出售火炮與對方之事!”
孫振又問道:“與東江鎮毛文龍之間是怎麽回事!”
朱由崧回複道:“福海號造船需要木料,所以既委托李旦、顏思齊等從南洋、西洋采購大木,又委托東江鎮從遼東采伐大木,此皆是正常需要,臣得了木頭,東江鎮有了米糧救濟遼東逃難軍民,本是兩利之事,且臣又在海外煙瘴之地,拓殖荒島,所以從東江鎮引入一些遼東難民,並無與領兵大將勾結之意圖,事實上,單憑臣提供的糧秣,可活不了東江鎮數萬軍民,毛文龍部還需仰仗朝廷日常供輸,斷然不會如此短視的與臣勾搭,謀一個前途未卜的結果,以上請陛下明鑒。”
孫振眨了眨眼,最後以天啟的口吻嗬斥道:“汝且好自為之吧!”
朱由崧再度叩首道:“臣明白,臣並僭越不軌之意,一切隻是為了子孫多謀些錢財而已,伏乞陛下明察秋毫。”
說完天啟口諭的孫振,屁顛屁顛的過來攙扶朱由崧,並同時小意的跟朱由崧言道:“世子爺,旨意傳完了,您趕快起來吧。”
朱由崧爬了起來,一臉嚴肅的看向孫振,並質問道:“是你們錦衣衛在陛下麵前詆毀孤吧!”
孫振一臉的無辜:“世子爺,您看您說的,我們怎麽敢離間您和陛下的關係呢,隻是正常的監控而已,陛下要問,田都督也不敢不說的,何況,陛下的旨意,世子爺也是聽到了,真要對世子爺不信任的話,就不是下官來傳口諭了,而是讓禮部官員來公開斥責了。”
明代對宗藩的處置流程是先派禮部官來斥責,斥責過兩三次後,才會把人關進鳳陽高牆,然後再奪爵,但藩國一般不會撤銷,而是讓前代藩王的另一個兒子繼承,這就叫做對人不對國、廢王不廢藩,因此從這一流程來看,天啟帝的口諭更像一次私下溝通,而不是正兒八經的板起臉教訓人。
朱由崧冷笑道:“這麽說,孤還要謝謝田爾耕在陛下麵前,為孤說了好話?”
孫振賠笑道:“不敢,不敢,但都督的確是在陛下麵前替世子美言了!”
朱由崧愕然的看了看孫振,哭笑不得道:“孤受教了,青史上果然沒有記錄錯誤,這天子近臣倒是能左右藩王命運了,成,孤就交田爾耕這個朋友,稍後,又一份重禮奉上,你帶回去交給田爾耕吧!”
孫振連連搖頭道:“世子爺,您想差了,田都督收了您這份禮才叫難辦呢,所以,受不得的!”
朱由崧點頭道:“也是,天子近臣收了藩王的重禮,倒是有口說不清了,成,你且回去告訴田爾耕,今後又什麽需要本藩幫忙的,本藩一定盡力!”
孫振笑眯眯的說道:“是,下官一定把話帶給都督,對了,都督問世子爺一件事,寧虎寧百戶去哪了?還能調回來嗎?”
朱由崧淡然的說道:“寧虎被孤派去小琉球了,那是個煙瘴之地,隻怕是沒辦法活著回大明了。”
孫振會意道:“寧虎辜負世子爺的信重,也是咎由自取,但寧虎是錦衣衛的人,還請世子爺寬恕則個,不要窮究!”
朱由崧擺擺手:“不會的,寧虎鞍前馬後,外人看來是有苦勞的,孤又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寧虎而失了眾人之心呢,你且放心,寧家大兒子,日後是要給慈焈當伴讀的。”
孫振一開始沒聽明白,後來才醒悟過來,朱由崧說的是朱慈焈,不由得羨慕起來:“他倒是好運氣。”
朱由崧不想再跟孫振說些什麽,便吩咐道:“李諳,取三百兩來送予這位孫百戶!”
孫振眉開眼笑的跟朱由崧跪拜告辭,等孫振的身影徹底消失了,朱由崧情不自禁狂笑起來:“陛下,朱由校,你真是個寬仁友愛的好哥哥啊!”
沒錯,換成別的皇帝,不管朱由崧到底有沒有謀反的意圖,隻要做了這些形跡可疑的事情,就一定會不客氣的收拾了朱由崧——處理的再輕,也會來一個明旨嗬斥-——也就是天啟帝這樣對親朋好友和身邊人過分寬厚的皇帝,才會如此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
但對於心有異誌的朱由崧來說,這不啻是開了方便之門,所以,“君”子或可以欺之以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