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李和同

  巡撫衙門的師爺們陷入懷疑之中時,宋如同也在宴請河南巡按李和同。


  李和同是前任、再前任河南巡按徐相南的同年好友,因此宋如同是通過河南府同知王世良才與李和同搭上關係的。


  說起來,王世良當初還因為字花的事情沒辦妥,跟宋如同有過一段嫌隙呢,但隨著福王府把外地的字花生意分給了諸多合作夥伴之後,王世良就與宋如同重歸於好了,所以,這次宋如同求告上門了,王世良才願意牽線搭橋。


  既然有熟人中介,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宋如同便開門見山的請托道:“下官求察院一道彈章,彈劾福王府新任左長史閆文清不法事。”


  巡按隻有七品,宋如同卻是五品,五品官對七品官自稱下官,看起來很卑謙,但在明代卻是常態,誰讓巡按代天巡查、權威赫赫呢,而且宋如同又是沒前途的王府官,自然不敢在李和同麵前拿大了。


  李和同拿捏道:“閆文清,福王府左長史,這不就是接替九齡兄你的那位嘛,怎麽,有些手尾沒有交代清楚嗎?”


  “察院說的極是,這位閆大夫一到任,便施展了雷霆手段,大有將王府諸僚一網打盡之勢,連帶著下官想有個體麵都不成,所以,無可奈何之下,隻能求托察院相助了。”說話間,宋如同將一張禮單推到李和同麵前。“若是將此僚驅逐,下官等還有重謝。”


  李和同瞄了一眼禮單,隻見上麵林林總總寫了近千兩的禮物,當下臉色一板:“本官又豈是貪鄙之人,宋大夫,你就不怕本官現在翻臉,彈劾與你嗎?”


  李和同聲色俱厲,但宋如同卻見多識廣,不為所動:“察院明鑒,其實彈劾閆文清,與察院也是有利的。”


  李和同冷然道:“故弄玄虛!”


  宋如同便解釋道:“閆文清下車伊始便揚言要上奏朝廷禁止了字花和賭毬,這與各方利益是有損的,若是大人幫著挽回,隻怕大家都要感謝大人!”


  李和同笑道:“本官也早就看字花和賭毬不順眼了,隻是拘於各方利益,尚且遊疑,如今這位閆大夫敢於鬥爭,本官附驥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與爾等營且之徒狼狽為奸呢!”


  李和同的話很是刺耳,但宋如同還是一臉堆笑:“察院,這閆文清是東林的人!”


  李和同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不要信口開河!”


  宋如同報告道:“王府上下花了大氣力去查,閆文清本身的確不是東林的人,但其一個表弟與東林關係密切,據說還是顧憲成的門人,此外,其長子在南監出了事,原本是要奪取功名的,結果卻被南監祭酒朱大人給壓了下來。”


  李和同眉頭慢慢的擰緊了,好半天後才繼續問道:“此言當真?”


  宋如同言辭鑿鑿的確認道:“不敢當著察院的麵說謊,若是察院還不信,大可以去查。”


  李和同似乎想通了什麽,再一次改變了態度:“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宋如同反問道:“福王殿下已然不能承繼大寶了,政治上早就無所作為,察院以為,東林為何要窮追猛打,不依不饒呢?”


  李和同笑道:“你問我,我又如何知道!”


  宋如同接口道:“那下官就為大人分析一二吧。”


  宋如同把自己、韓善爵以及福王府各人的判斷綜合描述給了李和同知曉,當李和同聽到棋在局外,劍指京察大計的說辭,臉上再一次凝重了下來。


  最後,宋如同說道:“察院當然也可以先發製人,搶先向朝廷彈劾下官等,如此也算是釜底抽薪,但如此一來,察院得罪了各地士紳不說,難保東林不在其他地方另辟蹊徑,所以下官以為,此事退讓不得,當予以東林黨人,迎頭痛擊才是;與此同時,還要在中樞加以重視,不可再重蹈覆轍了。”


  李和同眼中精光一閃:“宋大夫此言甚有見地,不過既然此事重大,本官也不能偏聽偏信,且容本官仔細了解了再說吧。”


  “理當如此!”宋如同笑著舉起酒杯。“今日,下官根本沒跟大人說起過這件事······”


  宋如同走了,但禮單還是留了下來,李和同伸手將禮單揣入了袖子之中,起身而去,在回巡按官邸的路上,李和同反複琢磨了這件事的可能性,以及對三黨聯盟布置在京察大計中驅逐東林黨的影響,臉上逐漸露出了焦慮的神色。


  所以,等到回到巡按的公事房後,李和同立刻奮筆疾書,把事情的原委仔細的記述了一遍,然後特意寫明道“望速查他省可否有類似之情況”。


  寫完之後,李和同命令道:“來人,立刻發往京師······”


  “老爺!盯巡按衙門的人回來了!”


  宋如同急不可待的命令道:“讓他進來報告!”


  人很快的出現在了宋如同的麵前:“老爺,巡按衙門果然派人連夜出城了。”


  “確實嗎?”


  “確實,小的親眼看見巡按衙門的人叫開城門的。”


  “做的好,下去領賞吧。”


  報信者退了下去,宋如同眯著眼睛盤算了起來,隻怕到明天早上整個河南官場都會知道巡按連夜派人去京城了,這下河南官場可要有熱鬧看了,想來不少人會人心惶惶的,但巡撫衙門那邊,絕對會意識到夏淮送的那筆錢的不正常之處了。


  “隻要梁紹甫保持沉默,這件事多半是成了。”宋如同自言自語道。“接下來,就要看河南府的士紳們能出多少氣力了。”說罷,宋如同搖了搖頭。“四麵楚歌、十麵埋伏,用在區區一個閆文清身上,還是有些用力過猛啊!”


  感歎完的宋如同吹滅了燈,然後轉進了蚊帳之中,準備休息,隻是他躺在那裏怎麽也睡不著,以至於腦海裏冒出這麽一個古怪的念頭來:“閆文清一上任就鬧得天怒人怨,是不是有些做作了,難不成他也是不想為東林所脅迫,才如此高調行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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