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四)
選秀次日,便有就有教養嬤嬤派了出來,指導陳靜顏各項禮儀。
只是,這基本上是毫無必要的——難道和親王府里沒有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嗎?早在選秀之前,弘晝就劃撥了整整六個嬤嬤給她,教訓他日常衣食住行的姿態,什麼坐站跪拜。還有日常見面禮,大朝會行的禮,同級之間施的禮,對低於自己位份的行禮時回的禮,對於妃、貴妃、皇貴妃、皇后等貴人的行禮,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先教了再說,畢竟宮裡行禮可是一概都不能差錯的。
乾隆四年六月初一,秀女選看已畢,隨即便有恩旨降下。其中漢軍正白旗故左副都御使陳世倌之女被冊封為靜貴人。
前來傳旨的太監低眉順眼,先去拜見了弘晝,被這位王爺一腳踹了出門——又不是給爺的旨意,瞎胡鬧什麼——這才來陳靜顏處宣旨。臨走時,不忘告訴正主兒:「午後就有車駕前來接小主入宮,小主請且待佳音。」
陳佳氏拿了五十兩銀子賞了傳旨的太監,姐妹倆又抱頭痛哭了起來。
這邊陳佳氏與陳靜顏姐妹分離不提。弘晝見事情已定,乃復開門進宮。他對於宮內爭寵什麼的,自然一竅不通,所以先去了幾位太妃宮內,讓她們好好教教陳靜顏,然後復入東西兩宮,大肆行那修鍊之事。等到離了紫禁城,卻已經是戌時已過,亥時出頭了。
按著往日的作風,掌燈時分左右他就要離開,現在正到關鍵時刻,不是夜宿紫禁城的時候。只不過在寧壽宮的時候,那位母后皇太后不知怎麼的,突然痴纏起來,頗有些索求無度的意思,也不管她自己受不受得了。連著平素與她親厚的幾位太妃也頗為纏人,倒也弄得她們癱軟如泥。
趙昆也並未往心裡去。畢竟這位母后皇太后才三十齣頭,有些需求什麼也很正常。可是等到他回到王府的時候,急得滿頭大汗的韓冰來報,說一個時辰以前,上清觀起火,易瑛等人已經秘密出府,帶人援救去了。
上清觀乃是長生教在京內的重要據點之一,觀內儲存了不少兵刃甲胄火器之類,以供起事之需。長生教在京城裡儲存軍需的據點也只有兩處而已,上清觀以兵器為主,另一處則以甲胄為主。
觀內的地下密室中,可是足足儲存了二百副鐵甲,火繩槍五百桿,短刀兩千把,槍頭五千個——都是山寨出產的上好貨色——其他零碎的兵器,更是數不勝數。為了保護這批裝備,長生教可是下了大氣力的。
這地方平日里有教中好手駐守,周圍的居民中也頗多秘密信徒。在面子上,這是一家全真的道觀,觀主法號步虛——是當年山西飄高教僅存的護法姚秦。這裡富人多,窮人更多,傳教極為方便。他投效趙昆極早,一直奉命潛伏,一直打的都是正教的牌子。
步虛天分極高,這幾年潛心精研《萬神圭旨》《無生老爹救世經》《無極聖祖語錄》《道藏》《黃庭》一類書,道術已遠過當年雍正駕前的龍虎山道士賈士芳。但他平素謹慎,從不露鋒芒,只以「平常心,平常人」面目濟世救人,傳布天理,收納徒眾。即使偶爾演法,也只有三五個徒弟得見,且嚴令不得在民眾中炫耀。
因此,上至大小官吏,下到陋巷居民,都只知道他叫「步虛」,懂命相,會風鑒,能醫術,是個行善濟貧的全真教道士,在附近人望頗高,誰也料不到他是長生教的護法尊者,藏器於身,待時而動的大反賊。
上清觀的格局,也與別處不同,若是附近的民居起火,是萬萬燒不到觀中的。至於觀內不小心失火——以步虛的小心謹慎的性子和對觀內道士的管束,簡直是在扯淡。
趙昆心知不好,連忙交代兩句,出王府直奔上清觀而去。
————————————
還沒趕到地方,趙昆就看到夜晚烏黑的天空,給火光映照得通紅,焚天巨炎,夾著大量灰燼,筆直地往上升去。
趙昆臉色鐵青,正了正頭上的玉冠,腳下發力,逐漸接近上清觀。
正行間,忽聽得一聲唿哨,兩側的房頂上突然殺出幾十個蒙面人來。當先一人一襲黑衣,自左側榕樹上撲下,人劍化做一道白虹,分金裂石,尖銳的破風聲倏地響起,殺奔趙昆而來。
「趙傳清,受死!」黑衣人的攻勢毫無保留,顯然是抱著必死決心。
趙昆臉色陰沉,知道中了埋伏,卻不慌不忙的揚起左臂,兩指一併便將劍尖夾住。
「劍使得不錯,死之前報個名字吧?」
黑衣人更不答話。使勁前刺,卻是難進分寸,眼見的其餘蒙面人逐步逼近,各種暗器也從其餘方向打來,他左手發力,二指已將劍刃撅斷,跟著便化指為拳,一拳轟中對方面門,打的他慘叫一聲,氣絕倒飛出去。
此時,蒙面人所發的暗器已經近身,趙昆袖袍一展,右手輕靈飄逸、變幻無常的輕拂,那些先後而來重重疊疊的暗器就倏地失了準頭,劃了個弧線,向著袖袍而去。然後趙昆右手往前一甩再次發力,以內力引導者暗器掉了個個,紛紛劃出更為奇詭的弧線反而向著它們的釋放者而去。
以斗轉星移將暗器甩了回去之後,也不見趙昆有什麼動作,手中突然就出現了一柄三尺青鋒。左手舉劍微微晃動,他打量著這約莫五十個蒙面人,陰沉著冷笑道:「凌柱的手筆?好啊,既然你們想找死,我就成全你們……三年修行,如今就是陰姬站在我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條!」
————————————
養心殿。
乾隆酉正時牌在養心殿用了晚膳之後,又就著燭光批了好幾份奏章,全沒有平日的不耐煩勁,只是覺得愈發疲憊,看著炕卷案上垛著的奏牘,似乎有點不情願地遲疑了一下,還是嘆息一聲,繼續扯過一份奏章,一手提起了硃筆。
連著看了幾份,都是外省巡撫奏報各種各樣災情的摺子,看著一攤子爛事,他終於開始不耐煩起來。重重地擱下硃筆,用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陽穴,不想再看摺子了。揚一揚臉,身旁的太監立即心領神會,一拍手,敬事房的首領太監就弓著腰拿著一個漆金紅檀木托盤一溜煙地小跑過來跪下。
「請皇上翻牌子。」
一想到上午那個倩影,乾隆心頭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