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李衛法王追往事(四)
過了一會兒,她又轉回來了。手裡端著一瓢米,還抓著一把鹽,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胤禛,就竟自坐下吃她的窩頭。胤禛笑著說:「姑娘,你別生氣,我剛才是和你說笑的。」
那姑娘看了胤禛一眼,卻仍是一聲不語。就在這時,門外又進來一個小祿,手裡拿著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蘿蔔,一邊利索地切著,一邊笑著說:「算你們有福,姐姐還真的借到了米。她呀,別看一天到晚不愛說話,可是人緣好著哪!」到了這時胤禛才知道,原來面前的竟是生得一模一樣的兩位孿生姐妹!
黃水一直不退,胤禛也只得與這家人相依為命。小福的心地善良和沉默寡言,小祿的多情爽朗、愛說愛笑,都給這位落難的阿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接下來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別看胤禛平日里心冷似鐵,可他卻是個自命有恩有義的人。很快地小祿就懷上了身孕。這件事,除了姐姐小福清楚之外,別人並不知道。大水退去以後,胤禛本打算回到朝里,調兵去接小祿,卻不料晚了一步。小祿已經顯了身子,而且被族裡發現了。為了維護那個並不成文的族規,為了湊足那一百節烈女子之數,族長狠心地下令,將小祿當眾燒死在村頭的大樹上。胤禛剛來到河對岸,就看見村裡燃起了熊熊的火光,也看到了正在烈火中苦苦掙扎、又至死也不肯求饒的小祿。如果不是高福死命地拉著胤禛,而這位四爺又因受了太大的刺激昏了過去,他當時就要衝過去了。他沒能救出這個為他獻身、又為他死去的善良的女孩子,當他終於走近這裡時,看到的卻是那棵燒焦了的老柿樹,和樹上那已變成黑色的斑斑血跡,連她的姐姐小福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
故事說完了。趙昆也不急著催促,只是拿眼瞅李衛。而李衛臉上則是青白不定,與一旁一頭霧水的丫鬟不同,他的身體一直在顫抖著。
「沒有什麼想說的嗎?那我再講個故事如何?」說罷,他有將手伸進懷中,掏出一個不鏽鋼的水壺出來,灌了口水——說了半天,口怪乾的。
「胤禛繼位之後,像是高福這樣的潛邸舊人,大半在雍正元年暴斃,唯有那些在王府中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活了下來,比如高福的堂弟高無庸。而不巧的是,這位高無庸高總管,作為高福的堂弟,也知道這段往事。」
「所……以……呢?」李衛從牙縫裡吃力的擠出了這三個字。
「所以?」趙昆臉上的笑容越發詭秘,「你知道飄高教根基就在呂梁山,後來我教大羅聖女,也就是之前的飄高教教主義女三娘子王娟,在山溝里找到了一戶人家,老太太就叫喬黑氏,也是後來山西巡撫喀爾吉善找到並送到京中的那一位,也是圓明園杏花春館那位宜嬪娘娘所尋找的母親……」
「而這位『宜主兒』是怎麼進的宮呢?你們那位果親王暴斃之後,他的側福晉鈕鈷祿氏曾經去景山壽皇殿那裡探望過被圈禁的老十四,還通過內務府送了一位侍女進去……」
「後來你也知道了,胤禛奪了他親弟弟的女人,接進宮裡。在那位協理六宮事務的熹貴妃鈕鈷祿氏的庇護下,這個一沒出身二沒心機的小女人才最終成為了宜嬪……」
「哈哈哈哈!」趙昆的聲音帶著些瘋狂的味道,旋即又恢復正常,「你主子本應在位十三年的,可是十一年不到就暴斃了……」
可是屋內另外兩人的心思,卻再也無法恢復正常。哪怕是今天並不知道內情的小丫鬟,也都嚇得渾身發抖。至於李衛,他嘴裡含含混混的想要說點什麼,卻哆嗦的說不出話來。
「李衛,我記得胤禛給你看過那隻簪子?那隻宜嬪她娘給她的,據說是她爹給她娘定情信物的那隻銀簪——簪尾約有三寸長短,簪尖上打平磨光了,簪身上的寶色已經褪去,黑油油地發著亮光,上邊的龍形花紋卻依舊可見…」
「不,這都是胡說八道!喬黑氏已經再嫁,宜主兒肯定是姓喬!何況當年我跟著萬歲爺住到黑風黃水店時,老闆可是說,黑家大女兒被燒死了,可小女兒卻生了個大胖小子——」
李衛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可是還沒等趙昆反駁他,他自己就被痰卡住了喉嚨,漲得臉色通紅,呼哧呼哧的說不出話來。
「老闆可以隨便亂說,又不用負責任。而且那對兒可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李衛!」趙昆的聲音突然拔高,「胤禛是怎麼死的,你雖然沒見到,可你也是顧命大臣,是去過死亡現場的。」
李衛無奈的閉上雙眼,知道無論如何也辯不過趙昆,但是他這裡是萬萬不可以承認這事情的。
當年李衛進京被胤禛委任了直隸總督,當夜鄂爾泰和張廷玉就來拜訪,打算同他商量一下,讓他暫時先不要到直隸總督衙門赴任,先到古北口,仍以直隸總督身份閱軍,看看軍需還缺什麼。
誰知三人說了沒一會兒,還待往下詳談時,便聽門外一陣喧嚷。三個人都為之一怔,卻見養心殿總管太監蘇培盛大步流星進來,臉色青中帶灰,死人般難看,徑搶步立於中廳當央南面而立,怪腔怪調扯著公鴨嗓子道:「有旨意,張廷玉、鄂爾泰、李衛跪聽!」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三人「唿」地站起身來,李衛、張廷玉、鄂爾泰一撩袍子撲通跪下,叩頭道:
「奴才張廷玉、鄂爾泰、李衛恭聆聖諭!」
「奉庄親王允祿、寶親王弘曆、怡親王弘曉傳諭聖命,著張廷玉、鄂爾泰、李衛火速前往圓明園面君。欽此!」
「奴才遵旨!」
三個人一齊叩下頭去。蘇培盛也不說話掉頭便走。李衛平素和蘇培盛極相熟的,正想多問幾句,誰知蘇培盛傳完聖旨就走,竟被門檻一腳絆倒,幾個骨碌直摔到堂前石階下,起來也不撣灰,就在院里拉馬上騎還加了一鞭,一陣急蹄去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