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識時務者為俊傑
烈日當空,人們盡量都躲在家裡避暑氣,街上鮮少有人。一輛破舊牛車的到來,驚醒了杏樹上午睡的鳥兒,時隔多日,杏林苑上下重新熱鬧起來。
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管家一早兒就在門口候著,等待那位徐神醫口中的「故人之女」。神醫渡口救弱女,誰人不知?他有些好奇,傳言可信乎?
拉貨的牛車終於停下,雲端跳下車,對那趕車之人甜甜道謝,用袖子抹了把汗,抬頭望著杏林苑那三個大字,拾階而上。
管家施禮請安,將她迎進苑內。剛進門,丫鬟婆子零零星星跪在地上,約莫十幾個人。
雲端剛有了屬於自己的家,還興奮著呢,婉言謝絕了管家請自己歇息的提議。領著大伙兒找了一處樹蔭,召開「摸底調查座談會」。
大家死活不坐,雲端個兒又低,仰頭說話難受,索性立在了椅子上,清了清嗓子,做自我介紹:「初次見面,請大家多多關照,我叫雲端,熙寧八年生的,今年十一,江陵人,家中父母皆亡,無兄弟姐妹,無親戚朋友,在老家睹物思人,整日以淚洗面,未免憂傷過度,故而在江都尋個新住處,求個新生活。初來乍到的,若有什麼顧及不上的,還望在座各位幫忙提點一二。雲端在這兒先謝謝各位了。」
眾人疑惑,不曉得雲端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看她喝了口水,似是還有話要說,只好先收起心思,靜候下文。
「我知道大家心裡的疑惑,跟著我這個弱女子,未必有出頭之日,或許還會忍飢挨餓,缺衣少銀的,要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或許會將這宅院賣了,來求一時果腹,至於會轉到何人手中,是否還不如我,這我就不知了。」
一聽這話,眾人心中瞭然,她命中帶煞,剋死父母,許是不祥之人,而江陵到江都,三千三百多里,縱使有錢也該花完了,淪落成乞丐,有幸遇到徐神醫才求得一處遮風擋雨的地兒。如今飯都吃不飽,哪還有錢雇傭僕人?
有個沉不住氣的青年男子焦急問道:「那可咋辦?家中妻兒老小兄弟姐妹十幾口人可全指著我呢,你若發不出工錢,為何要搶了徐神醫的宅子?這不是害我們嗎。」
「就是,我爹當初也是敬仰神醫之名,才將我送來的,就為吃這口飯,我家的地都荒了。」
「小姑娘,你要是沒錢,還是趁早把這杏林苑還回去吧,徐老爺為這苑子可費了不少心思呢,興許他高興,還會賞你一頓飯呢。」
就連管家也皺起了眉,只是良好的素養使他沒發怒,緊盯著雲端,生怕她下一刻再說出什麼讓人氣憤的話來。
雲端不僅說了,還做了。啪嗒,一沓賣身契拍在桌上,皮笑肉不笑的說:「良禽擇木而棲,各位既有了好去處,我發自內心替你們高興,如今將賣身契放在這,誰想走,便拿去吧,省得我反悔,把你們賣了換糧吃。」
竟有這種好事?不用自己花錢贖身,也能離開?那青年男子剛還在想著籌錢贖身,如今她說出這話,也不再猶豫,找到自己的賣身契,抬腳就走。
雲端也不攔,依舊在那喝水。
有一便有二,眾人見她說話算數,紛紛找到自己的賣身契,離開。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十幾個人只剩下四人。
雲端放下茶杯,看著那四人,故意嚇唬他們:「怎麼還沒走完?怕我使詐?放心去吧,不怕我賣了你們嗎?」
管家長嘆了一口氣,替他們回答:「雲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也不想知道。只是我四人原就是是這苑子的舊人,雖說前主子轉手將它賣給了徐老爺,如今又到了你手,我四人的去留都是你一句話的事。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這住得久了,早已將這當成自己的家了,不管你把它賣給什麼人,我們都不走。」
管家話說完,剩下那三人都堅定的點頭,雲端不再開玩笑,正色道:「就算我命中帶煞,會給你們帶來不祥之事,你們也不走嗎?」
「誓死留在杏林苑」
「就算我一無所有,無依無靠,甚至無錢發給你們,你們也不走嗎?」
「誓死效忠雲小姐」
「好,既然你們如此坦誠,我也不藏著掖著了。人靠本事和本分起家,我雖是女子,偏要在這強權社會活得精彩,我沒有靠山,也不需要靠山,以後還有很漫長的路,都要我自己走,雖然,你們不會理解,或許,還會認為我是個瘋子,我不強求,縱然我能命令你們的行動,也得不到你們的承認。世間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是我非要計較,那就沒什麼能讓我滿意的了。他們去還是留,我都不在乎,這不是還有你們嗎,用人不疑,我不會追著你們的過去問個不停,在我跟前做事,就是我的人。同樣,疑人不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是壞人,卻也不是什麼好人。」
這一番話震驚了四人,管家已是不惑之年,早先也曾四處求學,雖說不上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倒也是知書達理,明辨是非的。活了半輩子,自認見識多,眼界也不一樣,卻不如一個十一歲女娃兒睿智明事,既然她敢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想必也是有幾分能耐的,自己平平淡淡四十多年,著實無趣,今日就賭一把,死而無憾。
「老奴劉雲,四十有四,嶺南人,識得幾個字兒,是杏林苑管家,這是王嬸,管灶上的,勤快能幹,這是王嬸女兒阿丑,家生子,熙寧五年生的,今年十四,辦事穩重,謹慎小心,伺候小姐的,這是陳皮,是老奴的遠房親戚,前幾年家裡遭了災,輾轉跑來投靠我的,會趕車。」
雖說雲端並未要求,管家劉雲還是如實一一道出了。這是誠意,她收下了。
「您是長輩,我叫您一聲雲叔,剛才那些人心不在這,如今走了,倒免了以後見面尷尬,無需惋惜。只是這偌大的杏林苑還是需要人手的,不知雲叔可有法子?」剛才雲端將人攆得差不多了,現在才想起缺人手,可她剛來,對這也不熟,只能問劉雲了。
劉雲捏著山羊鬍,他做管家二十幾年,對這些事門兒清,卻為難道:「江都城內就有牙婆,她那有人,只是杏林苑沒銀子。」
「這個雲叔不必擔心,我窮的只剩下銀子了。」雲端不以為意,隨手從包袱里拿出幾張銀票,不好意思笑道:「呀,對不住了,還得勞煩雲叔專程換些現銀了。」
劉雲險些拔掉鬍子,合著他們都被騙了,沒聽見人家說的嗎,窮的只剩錢了!
「小姐既然有錢,那這杏林苑……」劉雲有個大膽的猜測,不知是不是?
「杏林苑是我花錢買的啊,徐神醫太熱情,非要幫我修繕,攔都攔不住啊,哎,我也很苦惱的。」雲端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無奈的兩手一攤,好不無辜,復又補充:「我娘從小就教我,做人要厚道,要感恩,我只能投桃報李,送一些忠僕給他了,雲叔,我做的不對嗎?」
對個屁!劉雲發自內心的同情徐文,忙活了一場,搭錢搭人,為他人做了衣裳不說,還平白多了幾個吃白飯的,估計他自己都氣得吐血!識時務者為俊傑,貌似自己這步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