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純白的房間
莉莉絲穿過霧門的一瞬間，費恩看見她的背影消失在門框內的濃霧裡，霎時反應過來，隨後也不再亂想些什麼，馬上追著她的步伐一起穿過眼前的霧門，來到了霧門背後的一處新的空間內。
霧門背後的空間雖然也大得望不見邊際，但空間內的主色調與黑域中的光景完全相反，是一片廣闊無垠的純白房間。
費恩抬著手臂穿過霧門的迷霧，走進這間純白的房間，第一眼看見先他一步穿過霧門，此時背對他正臉站在他眼前的莉莉絲，第二眼則馬上瞧見霧門的門口倒插著一把被火焰燒紅的螺旋鐵劍。
那把劍刃被打造成螺旋形狀的鐵劍倒插在距離霧門大約兩三米遠的一堆灰燼里，劍的體型大致相當於一把紫羅琳斬劍的大小，看上去既可以單手揮舞，也可以當做雙手劍使用。
莉莉絲此時站在那堆倒插著螺旋劍的灰燼前，目光獃滯地望著眼前的光景，一時間彷彿沒有察覺到費恩已經跟著她來了這個純白的地方，直到費恩緊接著走到她身後，出口喊了她一聲：「莉莉絲，你——」
聖武士青年的聲音還沒有落下，黑髮的術士少女突然帶著一臉驚恐的表情轉過頭來，兩顆的漆黑眼眸似乎受到了某種非常可怕的驚嚇，明顯可以從瞳仁里看出一種驚慌失措的感覺。
莉莉絲瘦小的肩膀顫巍巍地抬起一隻手臂，回頭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費恩，伸出右手的指尖指向純白房間中的一個方向，用帶著一絲顫音的聲線對費恩說道：「費恩……你看那邊。」
自從走進黑域中開始，莉莉絲的精神狀態就變得非常不穩定，此時的樣子顯然又是因為在這間純白的房間里看到了某副能引起她強烈反應的景象，才從而變得驚恐萬分，手足無措。
一直以來，從與費恩最初相遇的死囚馬車到現在的這個地方，她從來都不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女孩子。費恩迎著她不知為何幾乎要浸出眼淚的目光，帶著半分疑惑和半分擔憂快步走到她身邊，然後抬起視線順著莉莉絲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下一刻，他驚住了。
因為在莉莉絲指尖所指的方向，這片純白房間中正對霧門較遠一點的地方，那裡放眼望去像是一座小丘般的堆積滿了其他的莉莉絲——不，準確來講，應該是堆滿了許多外貌與莉莉絲完全相似的球形關節人偶。
那些球形關節的人偶長著與莉莉絲一樣漆黑的雙眸、烏黑的長發、白皙的皮膚、瘦弱的身形以及缺乏感情色彩的臉，她們統一身穿黑白色調的哥特式宮廷長裙，雙眼無神，四肢無力，亂七八糟的疊躺在一起，堆積成一座小小的丘壑，其中有一具人偶正對費恩和莉莉絲的視線，背靠其他人偶們堆積出來的小丘，垂下脖子和腦袋歪坐在純白的地面上，兩隻包裹著一層黑紗長襪的腳毫無知覺地伸出長裙擺在身前，一雙拖著寬大的蕾絲袖擺的手在她微微起伏的胸脯前交錯抱緊，將一本黑色封皮的厚書穩穩地護在她的懷裡。
按照莉莉絲一路上從記憶中給出的提示，費恩看見那具懷抱書本的人偶，心裡推測那本被那具人偶抱在懷裡的黑皮厚書興許就是真正的黑曜石法典了。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本書上停留了一秒，但隨後根本沒顧得上先走過去將那本書拿走。
因為——
「費恩，為什麼，我感覺這就是等待著我的真相？」莉莉絲和費恩一起看向那堆成丘的人偶，黑色的雙瞳因為獃滯和懼怕而放大，「那些人偶，為什麼，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費恩聽著莉莉絲的話，馬上側過頭看著莉莉絲，心裡很想勸莉莉絲先冷靜下來，可喉嚨里一時半會兒卻吐不出半句靠譜的語言來，畢竟那些人偶給莉莉絲帶來的精神衝擊顯然不是一兩句簡單的安慰能夠平復下來的。
他害怕自己出言不適，然而進一步刺激到莉莉絲。
「……費恩，我是誰？」半晌，沒有聽見費恩的回答，莉莉絲這一次轉過頭，仰起目光注視費恩看著她的雙眼，打著顫的聲音里隱約間已經帶上了她平日里非常罕聞的哭腔，「我到底……是誰？」
「不要胡思亂想！」費恩眉頭皺緊，雖然沒想出安慰莉莉絲的話，但還是伸出了手按住莉莉絲的肩膀，「你就是你，莉莉絲就是莉莉絲！」
他這時候不知道該如何引導莉莉絲的思緒，只好試圖用自己的聲勢先鎮住莉莉絲。
可惜事與願違。
「不對。」莉莉絲抬頭看著費恩，輕輕搖了搖頭，「莉莉絲，是你為我取的名字……我喜歡這個名字，但我原本的名字應該不是莉莉絲才對……原來的我，應該還有別的名字。」
說著，她眼睛里浮現過一束失落的神色，抬手從自己的肩膀上緩緩褪開費恩的手，然後轉回視線望著純白房間中的那些人偶，忽然提著中的法杖往那具懷抱黑皮厚書的人偶邁出了步伐。
看見莉莉絲打算走向那邊，費恩馬上也挪動腳步，本想立即跟上她。
然而，出乎聖武士青年意料的是，背對費恩又一次走在前面的莉莉絲，這一次突然舉起左手中的狼魂之杖，似乎在從費恩身邊離開一步后就馬上施展了一個法術，費恩剛伸出手想從後面拉住她，一面無形而透明的牆壁緊接著就從費恩的面前產生了出來，令費恩「砰」一聲撞在了那上面。
莉莉絲施展的這道法術是【奧術壁障】，一個普通的二環巫術，效果是製造出一面無形的透明牆壁，除了能夠暫時阻擋住物理形式上的物體以外並無其他的魔法功能，但此時卻偏偏擋住了費恩朝莉莉絲伸出的手，令不會解除法術的聖武士青年一時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往人偶們所在的地方越走越近。
「莉莉絲？！」隔著透明的奧術壁障，費恩不解地望著術士少女的背影，握緊拳頭敲打了幾下奧術壁障的牆面。
莉莉絲沒有理會他，也沒有回頭，只是繼續徑直往她目光直視的方向走去，幾秒鐘后終於來到了那具垂著頭坐在地上懷抱黑皮厚書的人偶身前，低下腦袋俯視那具人偶頭頂的黑髮發了下呆，隨後屈膝蹲下身子，朝人偶的懷裡伸出空餘的右手。
費恩睜大眼睛盯住蹲在那具人偶身前的莉莉絲，看到她企圖伸手觸碰那具人偶懷裡的黑皮書，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趕忙沖她大喊：「等一下莉莉絲！不要碰那本書！等一下！」
他的喊聲透過透明的壁障傳進少女的耳中，連同少女頭頂那隻名叫波爾的貓頭鷹魔寵恍然間也睜開了打盹的大眼睛，似乎也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隨即站在她的頭頂拚命撲騰起翅膀。
費恩的聲音和波爾的行為都像是想要阻止她，或者提醒她什麼。
只可惜，莉莉絲的雙眼此時只管直勾勾地盯住人偶懷裡的書，跟著了魔似的，彷彿已經忘卻了周圍的一切，根本不再理會在自己身後沖自己大喊的費恩，以及站在自己頭頂上似乎出現了鳥類過激反應的波爾。
於是，下一秒，莉莉絲朝人偶伸出的手輕輕地觸碰到了人偶懷裡的那本黑皮厚書。那一瞬間，她纖細的手指彷彿米開朗基羅筆下的創世紀，基督的上帝把睿智的指尖點向亞當，靈魂的火花宛若從薪柴里點燃的第一顆火星般擦亮。
從此，死物有了意識。
軀殼有了理性。
沉寂百年的遺迹隆隆作響，如太古的巨龍發出低吼，亦彷彿為某樣事物的蘇醒獻上禮炮。
無魂的書典有了所謂的魂，從人偶的懷裡懸浮升起，引起一陣席捲整片純白房間的狂風。
萬里之外，文明國度以西的荒原，荒原以西的沙漠，沙漠以西的彼端，一個頭戴兜帽身穿長袍的矮個子巫師猛然間從巴別塔內的一張書桌上抬起腦袋，怔怔地望著眼前一面牆上的擺鐘呆住，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珠，低聲喃喃道：「黑曜石法典醒了……剛才有人喚醒黑曜石法典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