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光 I

  裴羅米修斯？

  是的，毒蔓剛才對煉金怪物的稱呼，從失敗者變成了裴羅米修斯。


  費恩和韋爾西迪斯臉上的表情同時顯露出一剎那吃驚的神色，聖堂教會一老一新的兩位影輝騎士將目光投向女牧首和她身邊那隻蹲伏在地上的怪物。


  他們兩人眨一下眼后，失敗者大腦袋上密密麻麻的幾十顆眼睛中，其中有一對在聽到毒蔓對它的新稱呼后，就好像猛然間受到了某種意識的刺激般，從而突然瞠大到眼器官所能睜開的一個極限。


  那兩顆特別的眼珠從失敗者臃腫的頭部表皮裡面往外凸出來，與失敗者頭上其他的眼睛呈現出一定程度上的區別，然後艱難地控制失敗者腫瘤似的大腦袋，連帶著腦袋上密密麻麻的視線往自身胸膛的方向低下頭去，看著從自身胸膛處伸出並蠕動著的十幾根觸手，獃滯一下。


  然後，名為失敗者的怪物忽然間彷彿發瘋了般，抬起自己粗大的巨掌一把將那十幾根長在自己胸前的觸手抓進手心，往外大力一扯。


  「噗——！」


  頓時，污濁的血從觸手離體的那處豁口裡往外一陣狂飆。


  血的腥味伴隨那些還在蠕動著的觸手，被失敗者的大手從一齊從自身的胸膛里硬生生扯出來。


  這之後，怪物大腦袋上的那兩顆眼珠恍惚一下，把手裡的一大把觸手無所謂似的扔到一邊兒，接下來舒展開在手掌上扭曲結附著的九根長指，將剛才拔除觸手的大手再一次伸向自身的胸口，把九根粗長的手指不顧疼痛地擠進胸膛處的豁口裡，弄出血漿順著傷口湧出、肉塊被擠進豁口裡的手指壓蹩的噁心聲響。


  除了毒蔓以外，怪物的舉動短時間內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一時間，無論是與蜥蜴人騎兵一起留在盆地邊緣的坡地上的阿塔蘇和古特爾，還是此時靠近費恩與莉莉絲的韋爾西迪斯和巴瑟拉，與女牧首對立一方的角色們都不明白失敗者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如此奇怪的自殘。


  難道那頭怪物自暴自棄了？

  但顯然不是。——眾人的直覺在各自的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失敗者的手伸進自身胸膛處的豁口裡，九根長指在裡面摸索了兩三秒鐘，突然間像是在挖掏的途中抓住了某種東西的柄。


  霎時，怪物腦袋上那對凸出的眼珠里亮起一閃而過的光，似乎帶有一點詫異，同時感到驚喜。


  沒有出現一絲猶豫的跡象，它立刻用手將從自己身體里抓住的那樣東西「噗」一聲從胸膛的豁口裡拔出來。


  怪物的身體再一次濺射出彷彿煙花綻放的鮮血。


  污濁的血氣在怪物的身前結成一幕很快消散的稀薄的霧，一道幽青的色彩在那幕血霧的背後煥發出壓抑，但卻聖潔的冷光。醜陋的怪物頓時與美麗的光不協調地組合在一起，宛若一幅充斥叛逆和褻瀆情調的藝術畫卷。


  費恩站在盆地的中央，和騎在地行龍背上的韋爾西迪斯一同注意到失敗者用手從胸膛里拔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把和呼嘯之刃差不多巨型的大劍。


  即便那把此時被怪物握住的大劍沾滿腥臭的污血，但劍刃上不滅的幽青色冷光凄美如玉，根本無法使人感到那是一種污穢的事物。


  失敗者憑藉遠超常人的力量將煥發出冷光的大劍在自己面前單手舉起，大腦袋上的那兩顆眼珠怔怔地仰望被大手舉過頭頂的劍，沐浴從劍刃上落下的冷光。


  半晌，不知道是真實的情感還是扭曲的錯覺，那對長在怪物腦袋上的眼珠感覺自己恍然間有了獨立的意志，並在短短的一剎那獲得了失敗者整個身體的控制權。


  兩顆眼珠的意志控制失敗者的大腦袋仰望那把劍，眼角隱隱盈出兩抹渾濁的淚滴。


  它嘗試著張開腦袋上那條長長的嘴縫，不由自主地，用沉悶而難聽的聲音感嘆道：「啊……原來你一直與我同在，我真正的導師……那股指引我前進的月光……」


  接著，它將舉過頭頂的劍放下來，雙手握柄，豎起大劍，讓劍的寬刃劍尖朝上豎在自己面前，遮擋住另一半臉，露出長著那兩顆眼珠的側臉凝視前方。


  兩顆眼珠的意志從大劍的劍體里迅速汲取過往的記憶。


  它很快回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個地方？

  為什麼，自己的靈魂還沒有抵達傳說中的死之國位面？

  為什麼，自己此時此刻如此地渴望殺戮，就彷彿一隻魔鬼在自己的耳邊惡言低語：「殺死他們！」


  「殺死你眼前的敵人！」


  「毀滅這裡的全部！」


  「消抹此處的所有！」


  「這是他們誤解並逐漸摧毀你的信仰，所要付出的代價！」


  「你不是失敗者——你是月劍聖，聖堂教會最虔誠的秘銀騎士，裴羅米修斯！」


  「把你逼上絕路的人——都得死！」


  「哦哦哦……我是裴羅米修斯…哦哦哦……」兩顆眼珠的意志控制失敗者的長長的嘴縫喃喃道，「我是月劍聖裴羅米修斯…聖堂教會最虔誠的秘銀騎士…把我逼上絕路的人都得死……呵呵呵…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彿在某種精神上的引導下確定了自身存在的意義，兩顆眼珠的意志先是支配失敗者裂開的嘴縫失聲笑起來，然後抬起軀體地盤下面兩隻靠前的馬蹄放聲咆哮，高舉右臂揚起手中的大劍——如果不是親耳所聞，眾人根本不敢相信這頭怪物的嘴縫裡居然吐得出勉強能聽清的通用語。


  怪物帶著顫音的笑聲癲狂如痴，咆哮的吼聲又轉而撕心裂肺。


  它像是瘋了一樣。


  或者說，它的精神狀況從一開始就不怎麼正常。


  那把寬刃的大劍被怪物的手高舉過頭頂，寬闊的劍脊在冷光的渲染下宛如流動的河面，那上面倒映出夜空中半圓的銀月。


  而就正如那把劍寬刃上所倒映出來的事物，那把劍的名字，實際上也就叫做——


  月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