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地下拍賣會 III
三秒鐘過後，半環形會場最下面的檯子上的幕布從中間一分為二朝兩邊拉開，場館里的燈光聚集到那裡，會方的司儀身穿一套整潔的黑色禮服，臉上戴著一張華麗的舞會假面，手裡拿著一個擴音用的小喇叭從幕布的後面站在了展台中央的位置。
費恩認得司儀手裡的那個小喇叭。被遊戲官方以中世紀西方奇幻世界為藍本設計出來的費爾迪亞大陸不存在話筒這種過於超時代的產物，但聰明的巫師工匠們利用魔導裝置製造出了可以與氣元素產生共鳴的擴音號角，而這種戰場上的魔導號角稍加改造便能用於各種聚會場所的主持現場，唯一的缺陷只是在大魔潮降臨之前價錢太貴，這種擴音器具因為這個簡單直白的原因而無法被推廣開來。
司儀站在拍賣會的展台上鞠躬行禮。禮畢，他抬頭正視會場內的客人們，將手裡的小喇叭放在嘴前致辭道：「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休倫格爾的地下世界！」
話聲落下，他平舉雙臂面露職業式的微笑，會場大廳里的人們對他報以禮節性的掌聲，然後滿懷好奇和期待地看著兩個會方的工作人員從展台的幕後走到台前。
兩名工作人員的手裡分別拿著一樣東西，那其中的一樣是一把外形普通的長劍，而另一樣是一面制式的重步兵盾牌。那兩人拿著這兩件裝備來到司儀的身旁，待司儀轉過身從其中一人的手裡接過常見后，那其中的一樣與旁邊的另一人抓住盾牌的兩邊，一左一右將盾牌的正面展示給正面的觀眾席看。
「諸位，你們現在看到的這種型號的盾牌在紫羅琳王國的軍事鑄造廠里誕生，它們被鑄造出來的使命就是送往要塞和戰場，成為重步兵手裡最值得信賴的銅牆鐵壁。」司儀抬起手，用剛剛從一個工作人員手裡接過的那把劍敲了敲身旁的盾牌，「這塊盾牌和它的兄弟姐妹出自同一個地方，它可以完美地擋下一頭怒熊的爪擊，也可以通過盾擊將其持有者的對手頂撞得七葷八素。」
「莫非你想把這玩意兒賣給我們？」普通席位上的一個男子帶著戲謔的語氣高聲發問。
出聲的傢伙似乎是一個名不見傳的小貴族，他的服飾比普通的平民顯得華麗高雅，聲音里的語調聽上去並不對司儀剛才介紹盾牌的言詞帶有多大的興趣。
小貴族的話與其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在質疑。紫羅琳的制式重盾的確擁有可靠的防禦力，但稍有一些門路和人脈的人物都不難將這種裝備弄到手，這種物品的需求者往往不是富人而是家裡沒有什麼積蓄但又年輕氣盛胸懷夢想的冒險者戰士。
拍賣會的第一件賣品不見得是最棒的寶貝，但這件賣品可以說是一張餐桌上的開胃菜，具有勾起來客興趣和超熱會場氣氛的重要作用。話句話說，如果會方拿得出手的開胃菜僅僅只有一塊制式重盾程度的水準，那麼這場拍賣會的舉辦水平可想而知，二樓包廂里的貴賓們絕對不會將他們的財富浪費在這種凡品上面。
就在小貴族發言結束，會場大廳里的不少人們開始竊竊私語時，展台上的司儀依舊面帶他職業式的微笑，不慌不忙地宣布說：「當然不是。」
「那你們賣什麼？」小貴族抱起雙臂站起來。
「我們現在販劍。」司儀搖搖手中的長劍。
「可那劍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嘛。」小貴族聳了聳肩。
觀眾席上發出一陣低聲的竊笑。
與此同時，會場二樓幾間包廂里的十來名貴賓也先後搖了搖頭。他們嘴上不說，但心裡對拍賣會也開始有點失望了。
面對會場里的這陣小騷動，司儀什麼也沒有爭辯，只是保持他臉上的笑容，然後轉過身面對那塊指示的重步兵盾牌，腳下突然一動，一個毫無徵兆的踏前突刺將手裡的長劍狠狠刺向重盾的盾面。
「嗙——！」
一聲金屬擊打的脆響。
會場里的人死死盯向司儀手裡的長劍和兩名工作人員左右合力抬起的那面盾牌。一秒過後，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那把長劍不但深深穿透了盾牌，而且還在以穿刺開口為中心的盾面上結上了一層反射出淺藍色寒光的冰。
剎那間，無論是大廳里的普通客人還是二樓包廂里的貴賓都在腦海里閃過一個名詞——魔法武器！
這是一件被巫師工匠附過魔的造物！
司儀背對眾人得意地彎起嘴角，之後咬住牙用力將長劍又從盾牌里拔出來，接著又換回臉上那招牌式的微笑面對會場里的人們說：「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它性格有點悶.騷，就像諸位剛才所看見的那樣。」
話畢，他靜靜地拿著劍站在展台上，等待會場里的人們提出其他的疑問。
半晌，無聲的沉默在會場里持續了半分鐘。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司儀見沒有人再有什麼事情想公開提出，於是繼續將現場推向拍賣會的下一個階段，「這把劍的底價是兩百金幣，競拍可以開始了。」
司儀話聲落下，會場里的氣氛前幾秒還啞然無聲，但這會兒卻快速變得活躍起來。
「兩百金幣？這麼貴？」雷蒙坐在費恩身旁的座位上遙遙望著展台上的司儀，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大，然後木訥地轉過頭看向費恩。
「這還只是底價，這把劍的價格還會往上抬。」費恩提示他說。
說完，他也轉過頭看向雷蒙，發現後者的表情變得更加獃滯了。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雷蒙。」見自己的同伴似乎對魔法物品的認知尚顯陌生，聖武士青年善意地笑了笑，接著進一步繼續解釋道，「魔法武器的市價永遠不是窮人能承擔得起的，而它們卓越的質量往往符合它們的身價，這也是不少冒險者渴望獲得它們的理由之一。」
「但顯而易見，窮人承擔不起它們的價，普通的冒險者也一樣。」雷蒙想了想，順著費恩的解釋推論，「這麼看來，能買走這把劍的人只能是商人和貴族，或者…一個整體的冒險團。」
就在雷蒙話聲落下的下一秒，會場大廳里的觀眾席在經過一陣議論紛紛的蠢蠢欲動過後，場館偏左席位上的某一人首先加入了這道開胃菜的角逐。
他出價二百零五金幣，比底價高出五金幣，展台上的司儀隨後通過小喇叭喊出了那人的報價。
「大人，我們手裡有一千金幣的支票，您要加入競標嗎？」聽到報價的后一刻，阿羅約捻了捻手指，然後前傾身子側過頭注視與他隔了一個座位的費恩。
艾莉婭坐在費恩和阿羅約之間。
精靈少女面無表情的神色似乎在向周圍申明她本人對這場拍賣沒有什麼興趣，只是隨行而來罷了。當注意到阿羅約打算向費恩諮詢行動的意見后，她眨了眨眼睛，然後乾脆往後傾靠在桌椅的靠背上，一對尖細的耳朵隨腦袋一起懶洋洋地仰在椅背的頂端，將面前的交流空間讓給被她隔開的阿羅約和費恩。
費恩從雷蒙的方向回過頭看向阿羅約，他沖盜賊青年擺擺手直言說：「沒有必要，我們繼續等下去就行了。」
末了，他口頭停頓一下，隨後小聲提醒說：「別忘了我們來這裡的初衷。」
盜賊青年會意地點了下頭，然後撤回目光和向前探出的身子重新坐正。
就在費恩和阿羅約交談的時候，那把的報價果然就如費恩對雷蒙所預測的那樣又往上漲了不少，從起初的二百零五金幣，一路頂破二百一十、二百二十、二百三十金幣等價碼，飆竄到了當前二百八十金幣的價格。
「真不敢相信，一把附了魔的劍竟然比普通的劍值這麼多錢。」當二百八十金幣的報價又被新的競標者以三百金幣超越后，過去只顧著打磨戰鬥技巧的雷蒙頓時感覺自己在市場交易方面的常識實在是太過幼稚了。
他感覺這場競拍比賽突然變成了森林裡的一場追獵，那把展台上的魔法長劍就像是一隻奔跑的麋鹿，而觀眾席上的狼不斷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加入追獵，但這場狩獵的勝利者卻註定只能有一個，因為狼多肉少。
目前最矯健的領頭狼以三百金幣的優勢一馬當先，然而就在會場的主持人準備站在展台的一張桌子後面敲響象徵成交意義的第三下木錘時，來自會場二樓包廂里的貴賓終於向一樓大廳里的普通來客宣讀了他加入了競爭的戰書。
那一刻，二樓左數第三個包廂的主人出手加入了這場追獵者們的角逐，報送價碼的工作人員準時地抵達會場的展台，將手裡的一張小紙條遞給主持會場的司儀。
「四百金幣！」司儀拿起紙條讀了一眼，隨即馬上高聲宣佈道，「新的競標者出價四百金幣，他與他的追逐者一口氣拉開了一百金幣的差距！」
一樓普通席位上的人們頓時都傻掉了。
二樓其他包廂的貴賓似乎沒有與那個競標者爭奪獵物的意圖，而一樓觀眾席上的普通客人們心裡則幾乎全都萌生了不可阻遏的退意。這其中，一名來自法恩坦帝國的商隊領袖本來還對這把魔法長劍保留興趣，但他冷靜地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試圖繼續抬價碰運氣的打算。
一時間，會場里的氣氛從活躍變得安靜下來，競標者們心裡的慾望頓時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的火苗般熄滅，那四百金幣的跳躍式報價給他們的感覺就好像一隊朝著一隻麋鹿追獵的狼群里突然爆出了一聲槍響，搶膛里的彈藥「啪」的一聲打死了那頭跑得最快的領頭狼，從一開始就勝券在握的老獵人終於從容地從草叢後面走出來，然後扛起已經累趴下的麋鹿準備凱旋而歸，而其餘的狼則被老獵人手裡那根黑煙未散的槍管子給徹底鎮住了。
「咚。」
確認報價無誤后，展台上持錘人敲動了一下木錘。
大廳里一陣沉默，無人加價。
「咚。」
五秒鐘后，第二鎚子。
依舊無人加價。
「咚。」
第三鎚子。
「成交！」司儀的聲音判定那位來自二樓包廂里的貴賓獲得了這場競拍角逐的勝利。
拍賣會的第一件賣品就此成交，價格四百金幣。
「這…這也太闊綽了吧？」雷蒙抬起腦袋望了望被一名工作人員取下展台的魔法長劍，又下意識埋下頭看了看自己腰間那把插進鞘里的普通弧形劍一眼，最終又把目光轉向身旁的聖武士青年，「費恩，這個出價四百金幣的傢伙瘋了嗎？」
面對未來的劍聖的困惑，年輕的聖武士側目回答他說：「不，雷蒙，我想他很理智。」
「可他明明可能只需要用三百出頭的金幣就可以拿下那把劍。」劍士青年伸出三根指頭試圖爭辯，「但他卻一口氣出價四百金幣。」
「換個出發點想，雷蒙。」聖武士青年啟發性地做出提示，「如果按照之前的節奏一點點加錢，那個人對其他競爭者發出的信號大概就是『這遊戲很有趣，我也要插一腳進來』。然而四百金幣的性質就不同了，那個人一口氣把價格抬升了一百，這就是要告訴所有人『這是我的獵物，你們都給我滾』。這種一錘定音的行為在地下拍賣場里不僅代表著一種不妥協的氣勢，更是一種勢在必得的宣言和威懾。」
「是…這樣的嗎？」聽過費恩的解釋，雷蒙的目光將信將疑地越過費恩，瞧向艾莉婭和阿羅約，期望從另外兩名同伴的嘴裡得到確信的答案。
費恩鄰座的精靈少女像是沉浸在了某件事情的思緒之中，她依舊仰起腦袋呈事不關己的樣子靠在椅背上，而盜賊青年阿羅約則側過腦袋笑嘻嘻地看了雷蒙一眼說道：「大人的解釋很到位，這種形象的比喻把比我本打算向你普及的東西概述得更加顯見易懂了。」
「不過說實在的。」話鋒一轉，阿羅約將眼光從雷蒙的臉上移向費恩，「作為一名聖武士，大人卻對黑市交易里的潛規則了解不少，我想我不得不再一次對大人您的博識感到敬佩。」
「得了，別拍我馬屁。」費恩笑著白了阿羅約一眼，「不過是稍微『高級』一點的常識罷了，算不上博識。」
突然，正當費恩和阿羅約這一主一從打算結束這段交談靜待會方將下一件拍賣品擺上展台時，此前一直置身事外的精靈少女突然從沉默的神遊中猛睜開眼睛。
「費恩。」一瞬間，她冷不丁發出聲音，剛才還仰靠在座位椅背上的脖子一下子彈直回來。
「艾莉婭？」費恩馬上被艾莉婭的反應吸引住目光，「怎麼了？」
「我注意到一個問題。」精靈少女定了定神，隨即轉頭注視身旁的聖武士青年，眼神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