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五月采苗,七月、八月采實。人家園圃中或種之,蜀中尤尚。北人取根日幹,作紫車前草藥名車前子花賣之,甚誤所用。謹按《周南詩》雲:采采苤苢。《爾雅》雲苤苢,馬舄;馬舄,車前。郭璞雲:今車前草,大葉當道,長穗。好生道邊,江東人呼為蝦蟆衣。
————《本草圖經》
“我不是大夫,我沒義務救人。”
麵色冷峻的男人把新采摘的藥草研碎用匕首一點一點裝進紗布包裏,無視一旁中年男人的各種勸說請求仍冷眼相對毫不動情。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俠你怎忍心看那無辜性命皆付東流……”
中年男人卑躬屈膝的模樣讓院落外伸著腦袋看情況的村人不落忍,但又不敢上前多說什麽,畢竟現在能解救那些中了‘瘟疫’的百姓的人隻有這位外來客。
把紗布包裏的青色藥草擠出綠油油散發著苦澀味道的藥汁裝進小瓷瓶裏,雲斐聞了聞藥的味道,幾日忙碌終於露出了笑臉,無視周圍雙雙殷切的目光,唇角微勾走進屋子廂房,看著床上日漸消瘦的姑娘,他一隻手托起她,把瓷瓶裏的藥汁灌進去。
“隻要你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你從鬼門關回來。”
深綠色的藥汁順著雲姑娘灰白的皮膚留下來,染在她雪白的衣襟上,雲斐收了瓷瓶,開始給她過度真氣,這個動作這幾日來無數次重複,哪怕是雲斐這樣的高手都有些吃不消。
但是無所謂,隻要能救她,真氣枯竭又有何妨?
房子的主人老婆婆滿臉愁容走進來,看著床上依偎在一起的年輕人不知道如何開口,雲斐看著雲姑娘臉色稍微好些,忍住胸口紊亂的真氣,淡然的站起來朝老婆婆拱手:“晚輩知道您的來意,但是這是非之時,晚輩不敢稍有動作,若是再引來無妄之災,晚輩這個妹妹很可能性命不保,望您理解。”
那所謂的‘瘟疫’顯然是東涯之人試探之手法,若是他真治好了那些村民,以東涯凶殘程度,必定圍剿整個村落,到那個時候,莫說救治雲降雪,怕是連一幹無辜百姓都要受累。
這又讓人於心何忍。
倘若他按兵不動,東涯之人便無法探知他是否安好在村落裏,謹慎如東涯高階,肯定會靜觀不動,默待他露出馬腳。
這是一場心理戰,他不想輸,更不能輸。
雲斐看了一眼床上呼吸還有些滯澀的雲姑娘,心中猶如刀絞。
那日他拚命誅殺運河河麵圍攻東涯使徒,幸虧暗處高人相助得以短時間內全部誅殺,也為他下河打撈雲降雪爭取不少時間。
隻可惜雲降雪身體裏毒素攻心,若是想解毒,那就必定要回羅刹宮。
“如此,容我去給他們好生商量商量。”老婆婆雖然不知道這對兒兄妹經曆了什麽,但是看這年輕人整日裏肅穆的表情和妥當的行為舉止也能看出他並非流氓土匪雲雲,因此哪怕他當真對於瘟疫冷眼旁觀,她也會去包容去理解。
雲斐倒是沒有多大感觸,僅僅是想少惹麻煩,背後的那位高人還不知道是誰,更不知是敵是友,所以他更需要謹慎行事。
“小瘸子。”雲降雪眯縫著眼看站在床邊的男人。
有那麽一瞬和她夢中的青年重合在一起。
雲斐猛然欣喜:“你醒了。”
“你靠近點.……”雲姑娘朝他伸伸手,虛弱的樣子看上去可憐極了。
雲斐聞聲靠近,看著雲姑娘張合的淡粉色唇瓣,他隻好俯下身把耳朵靠近她的唇。
“啊——”
院子裏的人都好奇屋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老婆婆急急忙忙晃著身子小跑進廂房,看到那年輕人捂著自己耳朵倒吸氣,而床上的姑娘笑的陰測測的。
“還要脫老娘衣服,滾你娘的真當老娘不敢弄你。”
對於雲降雪魔性的變化莫說外人驚歎,就連雲斐都大為吃驚,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用藥失誤把雲降雪那裏弄壞了。
“你身體怎麽樣了?”雲斐耐著性子靠近她。
“滾,我好著呢。”雲降雪扶著床沿下了床,眯縫著花哨的眸子遲遲不肯睜開,看向窗外的表情也戾氣的不行,就跟誰欠了她多少銀子沒換一樣。
一件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雲降雪心裏猛然一沉。
“雲斐,雲斐,雲斐.……”
雲姑娘盲目的喊,看著窗外的表情茫然到極點。
雲斐伸手讓她牽住,並扶住她踉蹌的身體:“你怎麽樣了。”
雲降雪笑的很詭異:“雲斐,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看著雲降雪涼涼的笑,雲斐心中猛然騰起不好的預感:“什麽好消息?”
窗外的風景是村落裏精致清秀,來往村民雖然臉上帶著憂愁,但好在人氣旺盛,街道上還有一些小商販正在討價還價,一派祥和。
就是在這樣的風景中,飄飄蕩蕩的五個字從雲姑娘微微勾起的唇裏飄了出來。
“我看不見了……”
雲斐當下心口一疼:“你說什麽?”
他伸出手在她麵前晃晃,雲姑娘眯縫著的眼眸裏沒有一絲焦距,呆愣的樣子在這句羸弱的身體上更顯淒涼,冷冷清清的站在窗前不沾塵世紛爭,孤寂的有些可憐,但是她依舊勾起唇角,淡定的讓人心慌,尤其是雲斐看到了兩股細流從她眼角緩緩淌出。
“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她笑著,看起來燦爛奪目,淚水卻越來越多,她微微蹙眉,笑的也越來越牽強,但是她偏偏要笑,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心和委屈用笑容壓下去。
小時候教她功夫的東琴姑姑告訴她:笑容能給女孩帶來幸運,如果你悲傷了,就笑一笑,那麽悲傷自然就消失了。
笑容是勝利者的榮耀,隻有失敗的人才會哭泣。
雲降雪自小把這幾句話當做人生箴言。
所以現在,她無論如何都要笑著,哪怕她心裏如同被刀劍戳的稀巴爛一樣疼痛。
東涯,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雲斐當即用內力去試探,發現她的眼睛沒有絲毫損壞,那麽看不見應該是藥物原因,他回想著這幾天讓雲降雪吃過的藥,並沒有一樣能導致人失明,思來想去,也隻有東涯那毒藥的藥性了。
“雪兒,我會讓你看見的。”
雲斐保證著。
雲姑娘一隻手扣在窗沿上,狠狠地掐出了痕跡:“回羅刹宮!”
“現在還走不了。”
門口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玩世不恭的態度帶著高人一定的翹音兒。
雲斐聞聲扭頭,看到玄熠靠在門框上挑著匕首流蘇笑的放蕩不羈,令人最差異的是玄熠的頭發竟然恢複成黑色,不僅如此,他俊美妖豔的臉年輕了不少,這副青春正年少的模樣讓雲斐都大吃一驚。
今天的所有事都太詭異了。
“你的頭發.……”
“是不是年輕了,紫琊珠的功效果然適合與誅心決一起用,看看我現在,完全不用受誅心決內功心法限製,再也不怕衰老,青春永駐終於實現了。”
得意洋洋的男人全身充斥的真氣的充盈感,逼迫的人不敢靠近,這種炫耀一般的把內力全部散發出來估計也隻有玄熠會做,畢竟這般雄厚的內力已經沒多少人可以擁有了。
“紫婭說你騙了她,是因為紫琊珠?”雲姑娘突然說話,聲音冷漠的像是在訴說一件與她毫無關係的事。
紫婭因為認為她包庇玄熠逃跑而對她下這種殺手,如今玄熠用這種炫耀的方式出現在她麵前,讓她如何對待?
“騙她?是她心甘情願把紫琊珠拿出來的,我不過是順手幫她收藏了而已。”玄熠魅惑的眼微微染了絲邪氣,暗紅色的炫彩從眼角拉開,臉頰上都有些銀紅色的詭異花紋,那赫然是誅心決最後一式學會的標誌。
可惜雲降雪看不到。
“紫婭手裏的笛子是骨髓笛,那是用生命灌注才能催動的江湖邪器,她為了找你連骨髓笛都用了,那是有多恨你?你究竟做了什麽?”
雲降雪的好脾氣因為如今失明而消耗殆盡,三言兩語已經漏了殺機。
玄熠的臉色有些古怪,但是他好像對於這件事並不在意,他聳聳肩,擺出一副頹唐的模樣:“可能是愛極生恨吧。”
女人啊,就是這副樣子,稍微有點什麽事情發生就搞得像是要江湖大亂一樣。
“好一個愛極生恨,玄熠,之前我還敬你是前輩,也因為幫過我而心存感激,但你如今這般已經壞了江湖規矩,那就不要怪晚輩失禮了。”
雲降雪內力不夠身形受損自然不會傻了吧唧的直接開打,暗地裏動手腳就夠了,所以放了話後也隻是講講站著,但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看到玄熠笑容甜膩。
玄熠挑挑眉,偏頭看了看站在一旁有些進退為難的雲斐:“我的好徒弟,你是選擇要師父呢,還是選擇要媳婦呢?”
雲降雪猛然抬頭,麵朝雲斐,即便看不到人也要專注於他的回答。
夾在中間兩邊難做的雲斐看了看笑容邪氣的玄熠,再看看麵容憔悴的雲降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