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如貓的女子趴在鋪著獸皮的藤椅上,把紫色薄紗披肩隨意丟在紅色木板地麵上,邪魅花俏的眸子在遠處男人身上掃來掃去,夾雜著炙熱火星的目光像是一道枷鎖,搖擺不定揮之不去。
坐在一旁喝茶的女人扇著檀木扇冷冷瞥了她一眼。
“舞騷弄姿沒用,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柳下惠。”
“連臉都沒有的人沒資格說我。”
白溪卷起屏風上掛著的白色繡紫羅蘭袍子披在自己身上,黑亮的發絲用翡翠簪子挽在腦後,妖豔紅唇譏諷一勾,滿眼皆是不屑一顧。
送走遠客的封十三把折扇別在腰後,兩個女人的對話盡入耳中的公子麵容依舊溫和,女孩子的鬥嘴他基本都會一笑而過,更何況白溪那張臉生氣起來與某個女孩子是那樣相像。
“雁山傳來消息,教主已經派人在那邊接應,武林大會結束之際,就是羅刹宮傾覆之時。”
溫和儒雅的貴公子聲音圓潤如流珠,然而口氣卻帶著把一切玩弄於鼓掌之上的霸氣與剛毅。
千麵以扇遮目,嘴角卻是勝券在握的笑。
唯有白溪一人雙眉緊蹙紅唇微抿,眼底盡是淒涼。
雲降雪難的褪去一身白色褂子換上一身火紅,順滑的黑發盤成高挑的發髻,金色簪子挑著鎏金流蘇,花俏的眉目間點著豔紅花瓣狀花鈿,並用金筆勾邊,端的是一片妖異豔麗,奢華金線在一身紅袍上秀出的花紋宛若朝鳳展翅。
拖著厚重衣裙的雲降雪臉色難看的緊,塗抹著濃重紅色的唇瓣閔成一條縫,不悅神色毫不遮掩,總是笑眯眯的孩子一下子變得乖戾。
下弦月等人送行覺得氣壓低沉,自從小姐遊湖回來變成了這副模樣,焦躁像隻踩到尾巴的貓。
“雪月,你好生照顧小姐。”下弦月幫忙把行李一件件放入馬車,不忘意味深長的在雪月耳邊輕聲嘀咕。
往常參加武林大會由風花雪月兩姐妹陪從,柒靈龍與百寶配合下弦月打點降雪樓,如今風花不在,百寶生死未卜,降雪樓隻好由下弦月一人打點,柒靈龍與雪月陪伴雲姑娘。
雪月看到一旁收拾行李的柒靈龍,再看看一臉珍重的下弦月,心中的疑問越來越深,最後隻當點頭。
一把寫著‘降雪香’字眼的白色折扇送到雲姑娘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幾乎讓人拿不住,雲降雪卻是十分熟練的在手中旋轉把玩,手指不時撫摸過扇骨夾層的縫隙,銳利的邊緣幾乎把女孩手指劃破。
柒靈龍從錦盒裏拿出一塊雕刻著‘雪’字的玉佩遞給雲降雪。
“小姐,玉佩。”
晴空下的玉佩光滑潤澤,白玉之下隱約可以看到血紅色條紋,仿佛玉佩的血管,溫暖的血液在下麵潺潺流過。
雪月上前把玉佩扣在雲降雪金黃色的腰帶上,沉重流蘇墜的腰帶往下斜,雲降雪若有所思打量著玉佩,腦海中回蕩當日父親對她說的話。
——此玉佩名曰‘千裳白雪’,是你母親生前貼身佩戴之物,可護你一世安好,你自小活潑好動,最易受到傷害,但願你母親的祝願可以護著你,平安成長。
平安?簡直可笑,自從進入江湖,天天在刀口上過日子,日日夜夜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平安這玩意兒適合待字閨中的嬌小姐,對她而言,拿到三件秘寶最為重要。
“劉雋畢竟手腕老練狠辣,小姐務必小心,若著實無力迎戰一定不要硬撐。”
書生打扮的下弦月眉目間皆是江湖人士常見的圓滑銳利,口氣懸於心間的叮囑帶著一絲惶恐不安,他很了解自家小姐,脾氣倔強,不到黃河不死心,心裏的氣不泄了絕對不安心。
這樣的小姐讓人極為擔心。
腦子裏還在盤旋湖上一吻的雲降雪漫不經心點點頭,花俏的眉目揪成一團,竟透露出一絲可愛。
帶著情緒的雲姑娘真實,比起虛偽做作的微笑麵孔不知好上幾倍。
馬車四角垂著薄紗,紗上花紋繡著降雪樓的花紋,繁雜的雪花花紋洋溢著銀亮的光。雲姑娘坐上馬車後從衣袖裏拿出一把銀色流雲形匕首,握柄上麵雕刻著的雲紋流暢流光。
暗雲刀!
湖麵上,雲姑娘雙眼嬌嗔水霧朦朧,伯虞侯爺卻取出兩匕首,一把銀色匕首扣在雲姑娘腰間,一把金色扣在自己腰間。
——扣雲刀以血為契,可護愛人安好,一刀危難,另一刀共鳴,宛若鳳凰交頸泣血長鳴。
這不是陰陽蝶的佩刀嗎?
雲姑娘當時便質問一臉溫和笑意的侯爺,然而對方卻僅僅說了六個字:
“現在是我們的。”
馬車快速前行,雲姑娘忘記車窗外的景物正在瘋狂後退,鬢側流蘇流光溢彩,而雲姑娘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手中的匕首,刀刃上的血腥味道依稀可以聞到,她知道這把刀殺了多少個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這把刀承載了多少條人命,然而刀柄依舊溫熱,這是持刀者的體溫,雲姑娘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把刀曾經的主人,盡量不要想為什麽伯虞可以得到這把刀!
伯虞才是個真正的劊子手。
他溫和優雅,他溫情洋溢,他是所有女子的夢中情郎,然而在她雲降雪眼裏卻轉變了形象,擁有者妖豔外貌的男人手段有著異於常人的狠辣決絕。
這樣其實更好,沾了血的男人和她在一起才不會突兀。
伯虞說,以後要她跟著他。
伯虞說,他喜歡她。
伯虞說,他們的羈絆很深,至少比她想象中的深。
雲降雪喜笑盈盈的臉變得嚴肅,手中的匕首被她攥緊,手心裏感應著雕刻的花紋,粗糲的觸感把手心劃拉生疼。
那麽,自己對待伯虞的心思究竟是怎麽樣的?
雲姑娘不懂。
騎馬在旁側的雪月喝了一聲:“進山了!”
今年的武林大會被定在三月十五,一路上看到各路大俠紛紛趕路,降雪樓作為江湖上盛傳的殺手樓,所到之處必定是萬人空巷,嫌棄人多的雲降雪讓雪月把阿夜牽到身邊,準備自己策馬狂奔。
“柒靈龍,你把馬車趕到雁山驛站,我保護小姐先去雁山。”
與雲姑娘並排騎馬的雪月超柒靈龍吩咐。
模樣秀美的少年皺了皺眉,眼神飄忽,最後還是咬著唇點頭答應。
一身紅衣的雲姑娘一揚馬鞭,渾身漆黑的駿馬邁開俊逸的長腿風馳電掣一般往前掠去。
雪月搖搖頭揚鞭跟上。
隻見青山綠水之中,晴空碧雲之間,一抹火紅的身影附在一道黑色閃電上呼嘯而過,濃鬱的綠,豔麗的紅,清澈的藍,濃重的色彩構成著天下最美的畫卷。
“喲,這不是雲少主嗎?”
叫囂的聲音一下子破壞了雲姑娘策馬揚鞭的心情,猛地勒馬,看著麵前幾個男人圍城半包型。
雲姑娘笑意盎然:“崆峒派弟子!”
自擬正派人士的幫派對於羅刹宮和東涯皆是不屑一顧厭惡至極的態度,崆峒派又是這些正派人士中中流砥柱,身為崆峒派弟子自當把雲降雪等人當做奸賊。
“雲少主如今還有此等心情在這裏騎馬,怕是少宮主的身份馬上就要易主了吧!”
樣子雲斐要代替她成為羅刹宮繼承人的事難道這麽快傳遍江湖了?雲姑娘麵兒上沒有變化,握著鞭子的手卻是骨節分明突出。
“難為雲少主一個女兒家還要在江湖打拚,隻可惜你的父親不懂慧眼識珠,雲少主天生麗質,若肯屈身到任何一派當個門人,怕是早已有不少憐香惜玉的......”
越說越變味兒的話讓他們隨行一幫子弟子打趣奸笑,帶著毛邊的目光在雲姑娘畫著精致妝容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都停在她花俏奪神的眼睛上。
雪月在身後,手已經漸漸摸到腰間軟件劍柄,冰冷的神色帶著嗜血的肅殺。
越是這樣才越要笑得開心,就是不會露出任何他們想看到的表情,雲姑娘笑眯眯的臉更加耀眼美麗,她呲著一口白牙,花俏的雙眸彎成月牙。
“崆峒派沒有女子。”
“什麽?”
對於雲姑娘冷不丁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的男人一個個緊蹙眉頭,然而雲姑娘卻笑的更豔:“男人不就可以滿足你們了嗎?要女子還有什麽用處,幫忙養菊花用來觀賞嗎?”
雪月自是懂得自家小姐話中之意的,於是立馬溫和了臉,小姐不會讓自己吃虧,她不用擔心。
男人們看到雪月微挑的唇角,瞬間明白了什麽意思,頃刻間一個個漲紅了雙頰,帶頭的男子年紀不算太大,看上去還是未加冠的年紀,粉嫩的臉紅成一團,結結巴巴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隻是哆嗦著嘴唇說了一句‘你無恥’便揚鞭離開。
“小小女子竟如此......”
“閣下還是快些跟上吧,前麵就是玉峽關,小心碰到黑白雙煞。”
好意打斷對方嗬斥的雲姑娘好心指指少年跑遠的身影。
送跑了一群滋事的家夥,雲姑娘的好心情也沒了,悠悠轉轉把阿夜耍的沒脾氣,哼哧的鼻子馱著雲姑娘原地打轉。
“前麵就是玉峽關,黑白雙煞先來與東涯交好,我們務必小心行事,武林大會開始之前,不許有任何差錯。”
“是!”
清空萬裏之下,兩個騎馬的女子麵朝前方,蕭條的身影格外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