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煙花巷像是洗去濃妝的美豔少婦,零零星星離開青樓的男人們還帶著沉迷的醉意,花香榭臨河而建,樓高三層,在這個百轉千折的巷子裏花香榭好像鶴立雞群,兜兜轉轉端的是一派風情。
最高的閣樓四麵垂紗,晃晃悠悠的藤蔓吊床上白溪懶懶的趴著,一段染血的布條垂下,隨著吊床輕微的晃動飄飄蕩蕩。
白天沒人敢到閣樓上打擾白溪,就算是酒娘也不會貿然前來,難得的寧靜在熏著安神香的閣樓裏變得如此珍貴。
臉色有些蒼白的白溪沉沉的模樣好像被誰給捅了幾刀,以至於就連以往故意擺出的妖嬈姿態都不見了,最愛搭理自己一頭秀發的姑娘也會任憑發梢在身後散成一片。
“白姑娘,早飯給您送來了。”
年紀尚小的小丫頭提著食盒站在閣樓門口垂紗外,小丫頭糯糯的聲音可愛極了。
“滾……”努力掀開一條眼縫,白溪有氣無力的抓過手邊獨桌上的瓷杯用盡全力砸出去。
被突如其來的杯子襲擊到的小丫頭腦袋上瞬間起了個包,常年被欺負的小丫頭連哽咽都不敢,把飯盒放在地上後憋著淚花下了閣樓。
白溪脾氣不好,花香榭的人都知道。白溪是酒娘一手帶大的幹女兒,本來是要被酒娘送去好人家養的,可是白溪自甘墮落留在花香榭,沒人知道為什麽,也沒人敢去問,白溪從小執拗。
後來不知道白溪為什麽突然變得很奇怪,她可以不用繩子一躍上房,她可以輕輕鬆鬆讓一幹男客昏迷倒地,花香榭有一個與白溪一直不對頭的女孩好像知道了白溪的秘密,但是第二天那個姑娘便死了,而且死的很安詳,就像睡著一樣。
從此沒人敢得罪白溪,就算酒娘也漸漸疏離了這個越來越奇怪的孩子。
白溪有了情郎,這是死去的姑娘留下的一丁點信息,白溪毫不介意,有了情郎又怎樣,在花香榭的姑娘難不成害怕與男人交好?
但是更奇怪的事發生了,白溪好像經常受傷,於是白溪開始用濃妝掩飾,酒娘因此甚至與她發生爭吵,那動靜大的幾乎整個花香榭的姑娘都知道了,然後白溪就搬到閣樓去住,酒娘在閣樓為她修葺出奢華漂亮的房間,每次白溪受傷後就會到閣樓修養,然後繼續和男人廝混,受傷修養,廝混,受傷……
被小丫頭吵醒的白溪暴戾的像一個被踩到尾巴的貓,抓著吊床的吊蔓坐起身,蒼白的手指抓著吊蔓時之間都泛白發紅,白溪咬著牙,額角甚至逼出了冷汗,手臂上纏繞的綁帶送了,鮮紅的血浸了出來。
“屬下恭迎十三公子。”白溪晃著身子,一隻蒼白如玉的腳虛軟的點在軟軟的地毯上,當白溪鬆開抓住吊蔓的手瞬間身體不受控製往前傾斜。
預料中的蘭花香味撲麵而來,一身白衣的男人牢牢抱住白溪柔軟虛弱的身子,眨眼出現的男人衣角還來不及垂下。
男人帶著銀質麵具,麵具上刻畫的是曼陀羅花紋。
江湖中人都知道,曼陀羅是魔教東涯的標誌。
“十三公子,白溪任務完成,並如您所願,守門人看到了我的臉。”臉貼在男人寬闊的懷中,感受來之不易的溫暖,白溪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不過她不介意。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動作溫柔地把懷中人推離開來,在白溪失望並了然的目光中扶她坐上吊床,男人掌中凝氣推往白溪後心處,源源不斷的內力就像溫熱的高湯,香醇蝕骨,不忍舍離。
白溪蒼白的臉漸漸恢複紅潤,手臂上的上也快速結了痂。
男人收手,扶白溪躺下:“好好休養,三日便可。”
封十三有一副好嗓子,幹淨陽剛的男中音總是有一種自帶笑意的感覺,這樣的人容易與人親近,但白溪不這麽認為,因為封十三的麵具就像一個屏障,把他和世界隔離,再好的聲音也白糟蹋。
四麵通風的閣樓通風清涼,但在冬天確實沁人心脾的冰寒,即便燒著暖爐也無法團起熱氣,封十三隻是穿著薄薄的淺紫色長袍,腰裏墜著東涯高階冷硬的玉石令牌,但白溪知道,男人的手永遠是溫暖的,就像他這個人。
封十三不再說話,也沒有離開,白溪不會自作多情認為男人是為了她才多留一會兒。
伸手從吊床底下迅速拖出一個靛青色瓷罐,白溪掛著自嘲的譏笑一點一點把瓷罐推到男人腳邊。
封十三利落的拿起瓷罐,左右確認無誤後不留一絲溫情一晃眼便消失在閣樓,隻有靠河方向的垂紗還在不停飄浮。
癡癡看著浮動垂紗的白溪五官都有些扭曲,淒厲的笑聲從閣樓蕩漾開來……
雲降雪很高興,終於能見到‘家人’的激動久久盤旋在胸口,狼吞虎咽過一頓早飯後急衝衝往書房方向狂奔,一路上遇到不少晨掃的家仆,顧不上認得不認得都笑眯眯的打了招呼,雲姑娘從來沒覺得見到降雪樓的夥計能那麽高興,大概是被伯虞摧殘多了。
想來路癡的雲姑娘這次竟然走對了路,但是……
麵如土色的雲姑娘抓住浮瀲的雙肩瘋狂搖晃:“侯爺去哪啦~~~~~~”
空蕩蕩的書房好像在囂張的嘲笑雲姑娘被耍了,守門的浮瀲成了替罪羔羊。
被晃得天旋地轉日月無光的啞哥兒虛弱地顫抖著手指指向隔壁院落。
逃離魔爪的浮瀲突然感覺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然後立刻扶著梅花樹幹嘔。
流珂閣是用來供客人居住的地方,雲姑娘喘著粗氣趕到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丟臉極了。清淨的客室飄蕩著絲絲茶香,燃著暖爐的房屋暖意盎然,相對而坐的伯虞和柒靈龍在品茶,優雅自得,閑適悠然。相對於闖到門口的雲姑娘就像個潑婦,柒靈龍看到雲姑娘的一刹立馬起立站好:“小姐。”
混成人精的雲姑娘瞬間掛上和藹得體的微笑,甜蜜的梨渦點綴在她白皙的臉上,一身粉衣的雲姑娘纖細挺拔的身體顯得高挑靚麗,尤其是今天手巧的晚照幫她梳了朝雲近香髻,三條銀色流蘇繞髻而上,在耳側留了一個琉璃珠,靈巧貴氣,芳華盡顯。
伯虞朝她微笑,然後搖了幻鈴叫來家仆推他離開,體貼識趣的男人更有魅力。
隻剩下雲姑娘和柒靈龍後氣氛一下子熟絡,柒靈龍緊張兮兮的問長問短,一會兒說雲姑娘瘦了,一會兒說雲姑娘氣色不好,甚至都開始抱怨自己和其他夥計怎麽就能放任小姐出來殺人呢,剛剛他和伯虞相處了一會兒,伯虞侯雖然身體殘缺,但感官驚人,思維圓滑,小姐心思耿直,估計沒少吃虧。
說起殺人,雲姑娘把之前和伯虞簽的契約交給柒靈龍:“回去交給風花。”
“小姐,你不殺伯虞了?還好還好,既然這樣,小姐就跟我回去吧,最近江湖不太平,東涯最近大量派出使徒尋找幾年前丟失的回鋒九玥箭,我聽雪月他們說誅心訣丟失,該不會是東涯的人偷的吧?難道他們想集齊三大秘寶?”柒靈龍自己猜測正起勁,膽子小還把自己嚇的一愣一愣。
雲姑娘好笑:“別瞎想,這些事我和雪月他們會處理。你隻要和風花,百寶打理好降雪樓就成。”
“是。”柒靈龍也知道自己越矩,喏喏答應,而後小心翼翼問:“那小姐和二王妃的買賣算是作廢對嗎?”
目光柔和的雲姑娘彎著眉眼,柔柔的聲音透著一股子狠辣:“那單生意本來就是我打發時間的遊戲,現在真正的單子來了,我又何必陪一個假王妃玩?是她先壞了規矩,還給我找了個棘手的對手,我曾經說過,試圖瞞過我眼睛的人,統統得死。”
不過伯虞是不是對手現在還很難說。
性格純善的柒靈龍一直對死不死的話退避三舍,雲降雪注意到柒靈龍畏畏縮縮的模樣竟感到一陣無力,說實話,她一直不願意柒靈龍多摻和降雪樓生意就是這樣,降雪樓做的是生死買賣,柒靈龍沒有那份膽識,這也是為什麽在降雪樓呆了幾年仍然隻是夥計。
“小柒,你這次來找我是幹嘛呢?”雲降雪體貼的轉移那孩子的注意,知道降雪樓不會僅僅因為擔心她出事便特意派人探望,需要派出降雪樓的夥計來口傳消息,必定有大事發生。
柒靈龍左右看看,保證四周沒人偷聽後輕輕靠近雲姑娘,聲音壓低在雲姑娘耳邊低喃。
離開流珂閣時雲姑娘雖然依舊揚著笑臉,但步子卻沉重許多。
柒靈龍帶來的消息,假王妃的身份查到了,東涯高階之一:千麵,擅長偽裝作假,臥底探測,而真王妃被軟禁在懿王府。不過雲姑娘不太明白東涯的喻意,攛掇降雪樓與伯虞侯為敵有什麽好處?難不成東涯與伯虞有過節,想借刀殺人?伯虞終年安守侯府不問世事,有什麽理由要除掉這樣一個人?
雖然早知道伯虞不簡單,但也應該不會和江湖魔教扯上什麽關係,哦,對了,還有涼苑,那裏還藏著一個高手,這下子好了,伯虞侯府熱鬧了。
慢慢悠悠在伯虞侯府遊蕩,準備回書房伺候時明桵管事板著一張嚴肅的臉攔住她:“雲樓主止步,有貴客相邀。”
一條做出‘邀請’動作的臂膀亙在麵前,雲降雪不察覺的皺了皺眉,無奈隨他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