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樣都不醒那就是雲姑娘不知好歹了。
麻利兒從藤椅上站起來,尷尬的撓撓腦袋,雲姑娘全然不顧自己衣衫皺皺巴巴,發髻也散的不成樣子,忙不迭地去扒拉書房放置茶葉的木櫃,碼的整齊的茶葉罐有三排,每一排有五罐,無論是常見的碧螺春,還是珍貴的君山銀針,甚至是自家府邸種的花茶都有。
“侯爺要喝什麽茶?”雲姑娘扭頭問。
“隨意。”
雲姑娘看著書桌前的男人,眼睛看不到的伯虞用手指輕輕撫摸書頁,雲姑娘大概知道伯虞是用指腹觸摸書頁上的墨跡從而判斷書上寫的內容,那麽可怕的感知能力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發指)。
伯虞長得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美麗,即便隻剩下眼睛以下可以看到,但一點也不影響他的迷人,尤其是那張紅潤飽滿的唇瓣,仿佛是用露水浸染過的花瓣,他的動作極其認真,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書頁上的字跡,輕柔的樣子好像在撫摸自己的愛人,雲姑娘不受控製的注視,隨著伯虞指尖的移動,心髒不受控製的快速跳動。
雲降雪你在想什麽,輕而易舉被一個男人抓住目光簡直是恥辱。
惡狠狠收回目光後開始打量櫃子裏的茶葉罐,白玉所製的罐子可以隱約看到茶葉的多少,拿了一罐茶葉最少的罐子去泡,茶葉少證明伯虞經常喝,也許會喜歡這種茶。
因為父親喜歡喝茶,雲姑娘從小學習每一種茶的泡法,清幽冷冽的香味讓雲姑娘迅速判斷出這是一罐龍井,手法熟絡的洗杯衝水,單聽聲音就知道是行家泡茶的伯虞笑意加深。
“好了。”一杯青綠的龍井茶被雲姑娘放在伯虞左手邊。
那隻白玉精研一般的手輕輕靠了靠茶杯。
“火候過了,重來。”
不可能!雲姑娘相當信任自己的手藝,當下雙眸一睜伸手拿起茶杯輕抿一口,略帶苦味的茶香衝的她緊蹙眉頭,確實過了火候,龍井的味道甘甜冷冽,染了苦味就是火候過了,雲姑娘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失了水準,更難以置信的是伯虞僅僅是碰了碰茶杯就知道。
重新泡好一杯放在桌上,這一次雲姑娘格外注意火候手法,得意洋洋等主子誇讚。
這一次伯虞連碰都沒有碰直接拿起淺酌,放下茶杯後不再說話,專心致誌摸索著書頁,得不到肯定的雲姑娘一口悶氣堵在心口,悶悶的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伸手拿了一本書隨手翻著。
過了年關的京城沒有之前寒冷,書房地龍燃著,就算穿著薄薄的棉衣也不覺得寒冷,看書看得乏味的雲姑娘幾次都要睡著了,現在她不是佩服伯虞僅用手指可以看書,而是佩服伯虞耐力非同一般,摸索字跡讀書繁瑣緩慢,伯虞可以用一個上午就這麽耗著,真厲害!
閑的無聊的雲姑娘索性閉著眼,也學習伯虞用指尖摸索字跡,很快雲姑娘發現,每一個字摸起來都麻煩極了,不斷重複摸索的動作讓雲姑娘煩躁不已,心思立刻毛躁起來,別說看完一本書了,就算隻看一頁她都無法堅持。
伯虞這樣已經七年了。
“侯爺,為什麽不找人給你讀,那樣不是方便許多嗎?”雲姑娘忍不住問。
“懶惰會摧毀一個人的意識。”伯虞是這樣回答的。
所以,即便用指尖摸索也不願意找一個人代讀,難道這不是浪費時間嗎?當然雲姑娘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她可不想挨鞭子。
安靜沒多大一會兒,雲姑娘又坐不住了。沿著放瓷器寶貝的擱架摸來摸去,一會兒驚歎這把玉如意是如何珍貴,一會兒稱讚這個描金瓷是如何漂亮。
不消片刻,雲姑娘在架子上找到了一個用獸筋穿著的一串野獸牙齒,牙齒上鑲嵌著光滑的彩色石頭,她拿起來仔細觀摩,手指不小心劃過牙齒尖,鮮紅的血絲一湧而出,雲姑娘暗叫倒黴把出血的手指含在唇裏。
“明桵沒有告訴你架子上的東西不可以碰嗎?”
伯虞的聲音依舊溫柔,可是雲姑娘偏偏聽出和昨天一樣的陰冷,下意識回答:“沒有。”
訕訕的把獸牙串子放回架子,雲姑娘小心翼翼的回到椅子旁不敢坐下,因為她出於直覺感到伯虞心情不好,即便他還是那副淺笑盈盈的模樣。
房間陷入尷尬的寧靜,雲姑娘看著外麵的光越來越亮,八成快到晌午,昨天晚上沒有吃東西,早上沒有吃東西,胃裏有些疼痛的雲姑娘不敢說話,可憐兮兮的捂著肚子縮在一邊。
這時,書房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依舊穿著白色袍子墜著紅色瑪瑙的明桵管事捧著一摞文書進來,把角落裏愁眉苦臉的丫頭權當作空氣。
“侯爺,皇宮傳來消息,昭貴妃有喜。”明桵板著一張死人臉語調平緩的稟告。
這伯虞打聽皇宮消息幹嘛?
雲姑娘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偷瞥輪椅上的男人,伯虞摸索書頁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雲姑娘甚至覺得伯虞上揚的唇角有些僵硬,難不成伯虞跟那個貴妃有一腿?雲姑娘被自己不著邊際的想象嚇壞了,忙低下頭。
“備上綠錦翎鳳,初五年宴本侯要去看望皇後。”
伯虞低聲吩咐,像在溫水裏過了一遍的語調卻透著涼氣。
“屬下去吩咐虹染著手準備進宮。”弓著腰準備離開的明桵不忘看一眼角落埋著頭的丫頭,看到阿雪姑娘一身皺巴巴的麻布衣和散成雞窩的麻花辮萬年不變的死人臉扭曲了,該死的臭丫頭沒有穿府裏統一的衣服就算了,還打扮的像乞丐。
還沒等明桵管事離開,伯虞抬了抬頭:“虹染有些事需要處理,這次年宴就讓阿雪跟著吧。”
什麽!雲姑娘目瞪口呆。
萬年冰山明桵毫不猶豫的提出反對:“侯爺三思,阿雪剛入王府規矩尚不熟悉,在侯爺身邊隻會不便。”
其實就是嫌棄一個看起來老土,行為詭異,身份不明的家夥不安全的同時看著也丟臉。
伯虞笑著麵向明桵什麽也不說,然而神奇的是,明桵竟然默默低下頭看似要屈服。
最後還是決定讓雲姑娘跟著去年宴,明桵無論說什麽都不能動搖伯虞的心思,而伯虞的理由讓雲姑娘毛骨悚然,伯虞說:
“阿雪很好。”
很好什麽啊!雲姑娘心底簡直連咆哮的力氣都沒了,至今為止他倆才見過三次麵,還是包括在紅湖那兒的那次,明明什麽都不了解說什麽好啊。
難道就因為她會泡茶?那‘很好’的要求也太低了。
但作為一個出色的家仆,主子的話就是聖旨。雲姑娘除了謝主隆恩之外什麽也做不了,當然,要殺主子的任務雲姑娘會小心翼翼的進行,畢竟現在她還無法取得任何一個人的信任,就算伯虞表現出對她絕對的放心。
最後以明桵要求清瑱陪同收尾。
雖然雲姑娘不知道清瑱是誰,但聽明桵的語氣好像那家夥是個厲害角色,明桵把伯虞的安全交給他還很放心。
然而事情並沒有完,明桵準備退下時伯虞叫住了他。
“侯爺還有什麽需要吩咐的?”
“書房裏的規矩你已經全部告訴阿雪了嗎?”
“是的,侯爺。”
“阿雪的手指劃破了,因為她碰了獸鏈。”
然後雲姑娘驚愕的看著冷冰冰的明桵管事臉色一白重重跪下,雲姑娘以為規矩忘了吩咐完全是小事,畢竟明桵管事的地位在王府挺高,雲姑娘自認為是這樣,但現時告訴她沒那麽簡單。
明桵管事彎下他挺拔的腰,腦袋重重磕在烘著地龍有些溫熱的青石地板上:“明桵失職,請侯爺降罪。”
“靜閉房三天,去吧。”
雲姑娘親眼看到卑微匍匐在伯虞腳下的明桵管事身體僵硬,甚至有些輕微顫抖,雲姑娘不知道靜閉房是什麽地方,不過可以讓萬年冰山為之顫抖的地方應該不比降雪樓的刑訊房好過多少。
明桵領罰離開了,雲姑娘有些手足無措,她感覺明桵管事被罰的原因是因為她的不老實,雲姑娘的老毛病犯了,於是她小步挪到伯虞書桌前很誠懇的認錯:“侯爺,其實那是我的錯,侯爺你要不要考慮那三天我倆平攤?”
“你在和本侯討價還價?”伯虞抬頭,被纏住的雙眼正對著雲姑娘花俏的眉眼。
“是親切友好的商談,虹染管事說侯爺您很好相處,對侍女也不錯.……”雲姑娘有些說不下去,因為她看到伯虞紅潤的唇瓣越來越上揚,好像在笑她天真。
“寬容不等於放縱,平易近人不代表平起平坐。”
所以她沒有和他商談的資格,也沒有為別人求饒的身份。
“隨本侯去花園。”伯虞合上書本,往書桌上的銀製小鍾上敲了敲,清脆的聲音流淌出來。
雲姑娘還在奇怪敲什麽玩意兒的時候門外候著的浮瀲推門進來,原來是傳喚下人的東西,這和降雪樓的月繁鍾挺像。沒有給雲姑娘感歎時間,浮瀲推著輪椅便出了書房,雲姑娘忙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