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虹染姑娘帶路去向家主——也就是侯爺請安,一路上遇到的幾乎都是男仆,無論是袍子上墜羽翎,墜木頭,墜玉石,墜翡翠,還是墜銀環的見到虹染姑娘都要作揖行禮,於是雲降雪心裏默記瑪瑙是最高等家仆的象征。
終於在長廊拐角遇見一個穿著粉紅色長袍的女孩,看模樣才十四五六,臉龐稚嫩單純,聲音也乖巧甜糯,她袍子上墜的是一塊白色的玉石,上麵刻著‘伯’字,和最開始帶雲姑娘進府的家仆一樣。
女孩很機靈,老遠看見虹染便立刻迎上來作揖,甜甜的叫了一聲:“虹姐姐好。”
虹染很和藹跟誰都要好,誇了一句那女孩真乖,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用油紙包的緊緊實實的一塊小顆粒偷偷塞給那女孩奸笑道:“這是從年師傅那裏偷摸的麥芽糖,知道你個小丫頭喜歡,拿好別讓明桵那塊臭石頭看到,不然再也沒得吃了。”
女孩賊兮兮的收好,把虹染感恩戴德了一番後匆匆跑開。
“她叫米丫,是兩年前侯爺微服外出救回來的,他們村子染了瘟疫,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死光了,發現她時她躲在米垛裏也快不行了,還好有德康大夫在及時救了她。王爺心地仁善,待人是再好不過了。”
虹染一邊領路一邊向雲降雪介紹,她說整個侯爺府的仆人差不多有一百多個。管事管家各一個,大夫廚子各一個,廚房幫工大概有五六個,洗衣打掃的家仆大概有三十多個,還有管理雜物出行的外院家仆若幹,園藝師傅由皇宮裏派出,剩下的幾乎都是護衛和一些粗使下人。
當然,這並不包括皇宮特別派出保護侯府上下安全的禁衛軍還有賞賜的其他外院家仆。
聽的雲降雪簡直一愣一愣,好氣派的樣子,不愧是皇上最寵愛的異姓侯。於是雲降雪好奇了:“虹姐姐,那你是做什麽的?我要做什麽?”
“我是侯爺的貼身丫鬟,侯爺的日常起居都是經由我一手操辦,至於你啊,等侯爺待會兒給你安排。”虹染姑娘笑嘻嘻的回答,絲毫沒有上等家仆看不起人的架子。
這樣啊!雲降雪忐忑,萬一侯爺讓她去劈柴洗衣幾年都見不到侯爺一麵,那她還殺個屁啊!想的太多腦子有些緩不過來,雲降雪感覺自己簡直在作死。
正在這時,虹染姑娘好像感到雲降雪的低沉,於是安慰道:“咱們侯府的侍女不超過十個,侯爺從來不會讓女孩子幹粗活,別擔心會太累,你看米丫就是幫園藝師傅打打下手而已,平時也就是擦擦侯爺收藏的瓷器寶物,大部分時間就是在府裏跑著玩兒,咱侯府女孩子們有特權。”
還沒等雲降雪感歎什麽虹染帶她進了一個叫‘紅居’的院落,清靜的院子種著幾株焉兒著腦袋的薔薇,石桌上的茶杯已經結了冰,若不是房子嶄新精致並有暖香烘烤,雲降雪幾乎要以為這是個廢院。
虹染先讓雲降雪在外麵候著,進了屋子沒多久便出來招呼雲降雪進屋。
屋子裏和外麵簡直大相徑庭,兔毛地毯和檀木家具都精美仿若藝術品,垂幔上繡的暗紋交縱複雜,架子上擺放的玉器和牆上的古畫書法真跡每一樣都透漏著主人的品味和尊貴,而外閣站著的兩個仆人穿著統一的淺藍色袍子,墜著檀木墜兒,墜兒下麵還蕩漾著淺青色的流蘇。
雲降雪收回目光盯著腳下走,聽到虹染說:“行禮吧!”才跪下磕了頭:“草民阿雪,拜見侯爺,謝謝候爺收留,阿雪必當好好報答候爺大恩。”
“抬頭看。”
頭頂的聲音依舊喑啞低沉,雲降雪諾諾抬頭,瞳孔裏印上對方的模樣瞬間像被雷劈一樣,傳說中的男人穿了一身素淨的白色棉衣坐在輪椅上,他的雙眼用白色透氣棉布纏著,但那高挺的鼻梁和紅潤飽滿的唇瓣簡直美若天神,那麽令人神魂顛倒的臉她絕對不會忘,就算他蒙著眼。
是那天晚上的妖精!紅湖裏魅惑人心的妖精!
令人窒息的驚恐鋪天蓋地而來,雲降雪幾乎可以想象那層層棉布下一雙璀璨奪目的紅色眼眸。
“害怕嗎?”水潤豔紅的唇輕輕閉合,那古琴一樣低沉喑啞的嗓音隨即而出。
就像虹染說的那樣,伯虞溫柔儒雅,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溫水裏泡過以後才說出口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麽,雲降雪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更甚至背後冷汗涔涔。
害怕嗎?她也不知道,說不出的感覺,可能是害怕吧,也可能是心虛,難道他沒有認出自己?可能他看不到自己才沒認出自己就是那天紅湖打擾他的女子,不對,那個妖精沒瞎!雲降雪越想越緊張,不知不覺間滿頭大汗。
早知道這樣就不親自來殺伯虞了,也許冷靜沉著的雪月更合適。
堂堂降雪樓樓主也有如此心驚膽戰的時候,說出去真是好笑極了,雲降雪連擦汗都忘了。
看到雲降雪不知所措的模樣,一旁的虹染倒急了:“阿雪,候爺問你話呢,別怕回答啊。”
“候爺,是阿雪失禮。”雲降雪拚命做到鎮靜,但手不自覺的狠狠抓住地毯上的絨毛。
“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從今天開始你就去書房吧,我覺得文雅的工作更適合你。”
伯虞笑著安排了雲降雪的工作,饒有深意的話徹底擊潰了雲降雪堅強的神經,等到被虹染帶出了紅居,雲降雪稍微回神,她完全不懂伯虞話裏的意思,虹染挺開心,看到雲降雪魂不守舍的樣子安慰道:“書房工作最輕鬆了,隻要服侍候爺筆墨和整理候爺練習的紙張就行,現在書房是由臭石咳咳……明管事在管,有什麽不懂得不會的直接問他,隻要不出大錯,候爺從不責罰下人,放心好了。”
雲降雪僵硬的笑笑算是回應。
精力旺盛的虹染帶雲降雪到侍女們住的地方,因為府裏侍女少,所以住的地方也精致,一個叫做‘檀香院’的院子裏麵東西北三麵各是一堂,每堂又有兩到三個臥房。
現在天色還早,院子裏沒人,虹染帶雲降雪進了西堂的一間臥房,裏麵家具簡樸嶄新,像是從來沒住過的,但被褥已經鋪好,挺好的環境。
從小養尊處優的雲降雪從沒住過這樣簡樸的房間,就算是去天瀾寺住的禪房也是為她特別布置的,爬上鬆軟的棉被推開床依靠牆上的木窗,略顯陰冷的陽光洋洋灑灑鑽進房間。
“虹姐姐,我之前住的房間是誰的?”滾完了棉被才想起她醒來時所在的房間,裝潢布置都要好上很多。
看著床上玩得開心的雲姑娘,虹染很放心的笑了:“那是我的房間,就在你們隔壁院子,如果受什麽委屈或是有人為難你都可以過來告訴我,我除了照顧候爺起居,候府的侍女也歸我管製,所以,有事找我就沒錯。”
難怪虹染墜的是紅色瑪瑙。
“晚飯時間比候爺晚半個時辰,早飯時間比候爺起床時間早半個時辰,午飯則是在候爺午休後,侍女吃飯在廚房後院閣子裏,到時候你就跟著大家一起就好,府裏的侍女都很和善,還有什麽不懂的可以慢慢學,對了,月例五錢,如果做得好候爺也會打賞,明白嗎?”
“明白。”
於是,她雞飛狗跳的丫鬟生涯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