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翠真的盡七
第二日,劉洢璕隨楚曜一起來了法華寺。寺廟不遠,就在城北十里。一路上去寺廟祈福的人很多,他們一路騎馬過去,除了十八星煞,明面上帶的人並不多。
初冬的風已經有了些寒意,空氣卻是脆而甜潤的,一隻烏鴉落在路旁一棵孤零零的樹上,張開翅膀,在枯樹枝上搖晃了一下,凄涼地叫了兩聲。官道兩旁的農田光禿禿的,鋪滿了一層白霜。
劉洢璕身著一件深藍似海的襖子,還有一條她強迫宮中織造部給她趕製的牛仔褲,無比輕鬆便捷的騎在馬上。楚曜則是低調的穿了一身黑衣短打,略微緊身的黑衣將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遺。
劉洢璕和楚曜共騎一驥,被前前後後保護著。劉洢璕覺得楚曜太過頭了,至於要弄個包圍圈把他們圍起來嗎,似乎把她的安危看得比他自己的還重要。可她不知道的是,楚曜哪裡是擔心她的安危呢,他更擔心的是她的存在吧,那些人不是為了防別人,而是為了防她逃跑呀。
一個包圍圈圍著走,自然是走不快的,約摸一個時辰一行人才出現在寺廟門口。
明渠已經侯在那裡。
楚曜下馬,又將劉洢璕抱下。明渠以及身後眾暻衛躬身行禮。
寺廟背靠山頭而建,朱紅的大門后還有兩三道牌坊。鐘聲突然響起,後山的一大群鳥烏怏怏飛起。
一行人緩緩邁步進門,又爬了好些粗糙的山石階梯,越過了三道朱紅繪著藍色雲紋的牌坊,才到得廟堂正殿。
劉洢璕並未走進,只在門口站著。正當中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他正慈悲的垂目看著她。
「聽說這裡的簽挺准,待會咱們辦完翠真的事兒,不如來此求個簽如何?」楚曜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望著釋迦牟尼佛的法相,問道。
劉洢璕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轉身朝明渠問道:「明渠,可否帶路?我去給翠真上柱香。」
「是,夫人。」明渠微微垂頭,眼睛下面是濃濃的烏青。
明渠帶著路,彎到正殿後的小院,又繞進了偏堂。
偏堂中間的木几上端正的擺放著燭台香爐,當中是翠真的牌位上書「敕吾妹於氏翠真之位」,牌位前擺著一支潔白的合歡花的珠釵。
劉洢璕一眼就認出了那珠釵正是那天明渠要送給翠真,翠真卻沒有收的那一支,她不禁在心中唏噓不已。又看了看明渠蒼白的面龐,更加瘦削的身影,不免莞爾悲痛起來。
大家一一敬香后,比丘們開始了經誦。足足誦了九九八十一遍楞嚴經,又誦了九九八十一遍地藏菩薩本願經。
直到入夜,翠真的盡七喪儀才結束。
明渠早已將住宿事宜安排妥帖,如今正在楚曜的客廂稟報。
「皇上,一切都已經料理妥善。」明渠跪地俯首。
楚曜端端正正坐在主位,劉洢璕端著一杯清茶坐在旁邊。
楚曜輕輕抬袖,明渠便被一股氣力扶了起來。
「明渠,多的朕不再多說,斯人已逝節哀順變。」
「皇上,臣明白,自今日後,明渠還是曾經的明渠。」
「嗯,明白就好。朕命四俠他們隨後趕來的,可敬過香了?」
「瞿統領已在外室等候。」
「嗯,你叫他進來,你也來,把紫淮也帶來。」
「是。」明渠領命而去。
劉洢璕依然漠不關心的在一旁玩著茶盞,她一邊瞧著茶盞里轉動的茶葉一邊還在想著外國人用茶葉占卜不知道是怎麼個占卜法,她這杯子里的茶葉看起來像是一個人的臉,還是一張悲傷的臉。她覺得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她遺忘了,又或許是某個重要的人她記不得了。心裡想來想去又覺得除了虛名真人去救父皇,應該是再沒有別的事別的人引她關心了。
「璕兒!」
「哈?」
「想什麼呢?」
「想你唄?」
楚曜丟過來一個萬分嫌棄的眼神,默默的起身走到她身邊,彎腰替她拿過茶盞擱在桌上,又溫柔的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一會瞿四俠進來,你別驚訝。」
「怎麼?我為什麼要驚訝?」
「嗯……他可能會讓你想起一些不美好的事。」
「哈?蝦米意思?」
劉洢璕心裡一萬個念頭在蠢蠢欲動。不美好的事?媽蛋的,這些個政客說話就不能一次說全嗎?皇帝了不起嗎?再這樣我就直接意念攻擊你大腦算了,省得你成天到晚給我整啞謎!!
正想著,明渠已經領了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進來,後頭還跟著一個穿一身素色衣裙的小姑娘。
屈門寒!!
那勁挺如松柏的身形,那麼俊美如畫的臉,不是那鳳蘭崖底的紈絝子弟屈門寒還能是誰?
「屈門!你怎麼在這裡?」
劉洢璕驚訝得騰的站起來。
楚曜疑惑的瞟了她一眼,又繼續鎮定的看好戲。
下面站著的三個人都面面相覷,不知出了什麼事。
瞿四俠左望望明渠右看看紫淮,又抬頭看了一下劉洢璕的眼神,才發現這位未來的皇後殿下確實是叫的自己。
他噗通一聲跪下,「屬下瞿四俠,琅琊軍統領。」
劉洢璕傻了,這聲音聽著忠厚老實,倒是不像那個紈絝子弟的邪魅,可是這長相身形確是一模一樣,難道是古代版本失散的雙胞胎兄弟?她傻愣的檔口已經自行腦補了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重逢時淚流滿面的經典狗血橋段。
「哦,四俠,你,可有兄弟姐妹?」她弱弱的問了一句,又緩緩故作鎮定的坐下。
四俠被問得莫名其妙,其他幾個人也莫名其妙。只聽四俠答到「屬下乃孤兒,皇上收留才勉強活到當下,還請……還請……」四俠明顯嘴笨不大會說話,他想說還請皇後娘娘明查,可是她又還不是皇後娘娘,一時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只好一直支支吾吾梗在這句話,急得一臉通紅。
「行了,起來吧。」楚曜趕緊替他解圍,「咱們幾個都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兄弟,除開皇權不論,我與你們都是一樣的。只有紫淮小些,但也是個機靈鬼。我何嘗不明白如今能安穩坐在這都靠你們相幫。如今翠真也不在了,咱們這幾個還要更加團結才是。無外人時,只管喚我主子,喚她夫人就是。」
劉洢璕一邊聽楚曜說一邊還在拼了老命的探究瞿四俠是不是屈門寒,甚至還往他腦子裡探入了意識,探了許久也才探出與她有關的也只有他和楚曜站在胥頡城的城樓上看她逃跑的背影這麼一個鏡頭。
原來他真的不是那個浪蕩子啊!劉洢璕心裡發出一句感嘆,更加相信他們是失散的雙胞胎了,當下決定一定要幫他們重逢。
「璕兒!」楚曜又看見她愣神。「你聽見沒?」
「聽見了。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嘛,呵呵!」
「嗯,明渠是暻衛的統領。以前東邊饒魚山東麓有個昱暻國,後來我的祖父忠勇午祝皇帝將它打下並併入了我大禹國,暻衛都是我還沒當皇帝時去原來昱暻國的領地收募的孤兒,明渠就是第一個,他就一直跟著我,我們年紀相仿,他陪我習字練劍,一起長大。瞿四俠也是孤兒,他是在饒魚山被老虎追時被我救下,從此就跟著我了。不過他沒入暻衛,我把他交給一個忠誠的老臣瞿溪養大,他就姓瞿了。那年他考上了武狀元,秦陸不知道他與我的關係,拉攏他,他假意與秦結盟,秦陸就巴巴的啟奏要把城郊十萬琅琊軍給他管,我當然樂見其成,後來秦陸發現不對時早已經晚了,四俠已經收攏了軍心,那秦陸也不敢再對他如何了。哈哈,這事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痛快!」
「原來,你年少時就已經籌謀深遠了啊!」劉洢璕一臉坦然又毫無心機的嘆了一句。
楚曜被她一句話堵得笑僵在臉上,惹得下面站的幾人都顧不得君前失儀一個個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何曾看見過楚曜這樣的一張臉啊。楚曜被這麼一笑話臉都紅了,劉洢璕則仍然冷靜的在一旁看笑話。
咳咳!楚曜清了清喉嚨,下面的人才漸漸止住了笑。
「還有紫淮,她是翠真小時候去聽戲的時候從戲班子里撿來的。」楚曜繼續說道。
「呸!誰是撿來的?」紫淮嘟著嘴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樣子。
站在她身邊的四俠趕緊拉她的袖子。
楚曜卻也呵呵一笑,轉頭望著劉洢璕,「璕兒,你看這丫頭性子如何?」
「性子很燥,跟翠真完全是兩個樣子。」
「那如今她就接替翠真的位置,來替我管你吧!」
劉洢璕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盯著身旁的楚曜。心裡想著敢情這是一個坑啊!前面那麼長的鋪墊!楚曜果然是做皇帝的料啊!又想著當著這麼些人不好搏他的面子,思來想去后只得冷冷答了一句「臣妾任憑皇上安排。」
楚曜目光深邃的望著她,似乎知曉了她心裡的想法,微微的笑了一會,才撇開眼去和楚曜說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楚曜你把事情理一理。
」那找個機會咱們夜探丞相府吧。也讓他知道知道咱們的手段。「